雨,下了一场又一场。 柳绡玥缓缓走至刑场,跪在距离苏言尘一丈处。 雨在她凌乱的秀发之上落了一层又一层,将她的睫毛压得沉沉欲坠。 她眨了眨沉重的眼皮向苏言尘看去,恰恰撞上他凝视而来的眸子。 她的无措,他的黯然皆在四目相望的瞬间凝结成水雾,湿了心,润了眼。 “妾去了,勿牵念!” 她用唇语向他传递了最后的柔情。 他举着令牌的手僵在空中,迟迟难以行动。 这一场雨怎就下得如此之久? 好似一刻也不曾停过…… 一声尖利的呼喝划破天际砸向人们耳畔:“刀下留人!” 疾驰的马蹄声自远而近,渐次清晰。 “又近了一步!”柳绡玥暗自浅笑。 鄢国公苏烈自车撵中走出,径直向柳绡玥踱去。 他解开披风裹上柳绡玥单薄的身体,柔声道:“爱妃受苦了,孤这便带你回去。” 柳绡玥柔弱无力地倚靠着君王,眼波流转着万般的柔情与委屈。 “臣妾以为,今生再无缘见陛下一面。幸得老天眷顾。” 苏烈将额头抵在柳绡玥的发髻之上,言语间尽是宠溺,“这几日不见爱妃,孤辗转反复、彻夜难安,孤算是明白了,后宫佳丽三千,远不敌爱妃倾城一笑。” 柳绡玥娇羞垂眸,“陛下……” 两人旁若无人地亲昵起来。 那雪花也好似变了格调,不再是无色与冰冷,而是染了些许明媚与娇艳,就像柳绡玥的那张脸,虽未施粉黛,却美艳不可方物。 一派生趣盎然之象。 苏烈将柳绡玥拦腰抱起向车撵走去,他全程没有向苏言尘望上一眼。 待车撵远去,苏言尘接到了一道圣旨。 “圣上有旨,荣王苏言尘有谋逆之嫌,剥夺一切军权,即日起闭门思过,无旨不得出!” “臣领旨谢恩!” 苏言尘久久地跪伏在地。 一场精心布局的邂逅,一场蓄谋已久的刺杀竟是以这样的方式收场。 只因君权便是一切,它无道理可讲,更无机会可辨! 车撵之上,柳绡玥撩开帘子向后望去。 只见苏言尘僵立在雨中,好似一尊雕塑。 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觉得周身没来由地涌来一阵寒意。 也许,这一刻才是真正的结束。 有一种心动,尚未绽放,便已凋零。 她喃喃自语:“那日的雪亦是这般……无情……” …… 月色稀疏,夜风寒凉。 柳绡玥的四肢被牢牢地捆在床榻之上。 近在迟尺的是苏烈愤怒狰狞的脸。 “孤命令你叫出来!” 柳绡玥怒视着苏烈,“陛下就放弃了吧,你不行,再努力也没用。” 苏烈愈发愤怒,他将手中匕首划向柳绡玥的皮肤。 密集的疼痛瞬间袭来,柳绡玥的身上漫出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叫啊!” 柳绡玥紧闭牙关,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冷笑。 刀刃割上她的肩头,那里尚留着久未愈合的烫伤。 细碎的呻吟声冲破了柳绡玥的喉咙,“唔……!” 床幔随风而起,一道身影映入眼帘。 他面对床榻的方向,跪在大殿的不远处。 苏言尘…… 柳绡玥念着这个名字,泪水顺着眼角悄然滑落。 “你们这对狗男女竟敢捉弄孤!今日的这份屈辱是你们咎由自取!” …… 苏言尘执剑闯入凌绡宫。 他的身上沾染着斑驳的血迹,剑身正向下淌着鲜血。 他整个人看起来狠戾阴冷,一双眸子里泛着汹涌的杀气,好似索命的阎罗。 踏入凌绡宫门的一瞬,世界瞬间清爽明朗了起来。 在他的指令下,昨夜血洗王宫之时,独独避开了此处,令其成为了唯一的一方净土。 宫殿的装饰极致豪华,是宠妃应有的规格。 这些日子以来,他无数次于梦魇之中来到过她的宫殿,梦中的宫殿虽与面前景象相去甚远,却也隐约可见相似的影子。 只因那墙体上的装饰,屏风上的画作,帷幔的色彩皆是她喜欢的风格。 那亦是他所熟知的风格。 他打量着那些细节,不知不觉间穿过帷幔走入了内室。 一道身影映入他的视线。 望着那身影,他的喉头突然有些干涩。 梦境内外的景象交叠呈现于面前,令他无限恍然,辨不清此时此刻是否仍处于梦境之中。 晨曦初露,室内光线依然黯淡。 借着满室烛火,苏言尘看清了那张熟悉的脸。 柳绡玥轻抬眸眼,涂满脂粉的脸上不见一丝情绪。 她自榻上缓缓起身,向他走来。 许是特意为之,她穿着一件胭脂色罗裙。 那裙衫配着宽袖披帛,拖着曳向远处的裙尾,随着她轻盈婀娜的步伐,飘逸如飞。 依稀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那夜,她亦是这般向他款款走来。 却已是,物是人非。 苏言尘将剑抵在她的脖颈,语色清冷,眉眼间慵懒散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