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望着自家娘子,语气缓和地说道,“那家人听说有人看见,刘家外甥在我家吃过饭,杨鸿偷去荒宅被我抓到的事也有人知道。他们就认定二人是听了我家的话。其实……刘家外甥也确实是从我家这里得知刘大叔的妹妹嫁到何处。” “是……是我说的。当时你还说刘大叔的妹妹已经外嫁,早放出话说与刘家再无瓜葛,让他外甥以后也不要提自己与刘家的关系。是我……是我多嘴,说出刘大叔妹妹的去处,后来又被杨鸿套去话。大郎——” 妇人的眼泪吧嗒吧嗒落下,看着相公伤坏的脚,悔恨交加,“都怪我,都怪我!” “娘子!”男人将妇人拥入怀中,“我不想让你知道真相,就是不愿你难过。今日又告诉你,是想让你多长记性,以后千万不要与人说今日见到姜姑娘的话。我们只要安安稳稳过日子,不想我们与孩子受到什么牵连。” “我记住了,记住了!”妇人埋在男人身上失声痛哭。 心如刀割的她是真的记住了! “刘家妹妹的去向,即便婶子不说,他们也会从别人口中打听到。只是你家离刘家近,成了最先被询问的人。错不在婶子,而是背后那些乱嚼舌根的。”一旁的姜落落道,“既然大叔肯与我说,也是不想自己受的委屈永远埋没吧。” 男人拥着妇人转向姜落落,“我与你说,也是因你今日寻上门,有些无奈,但也确实心有不甘。不过还要说句让姑娘见笑的话,若姑娘日后做什么,还请不要连累我家。之前是我们疏忽,谁都没想到会得罪了人。今日姑娘得知我的处境为难,还请小心一些。最近城中发生的那些事,我有所听闻,知道姑娘是聪明人,此事不难,姑娘一定有办法做到。” 姜落落点点头,“我答应大叔,定会小心行事。还请大叔把话说仔细,刘家的外甥与外嫁的那个妹妹究竟有何矛盾,以至于令她夫家迁怒大叔?那杨鸿又是如何闹事?” 男人轻轻地拍了拍不停抽噎的妇人,“刘大叔的外甥名叫何冲,他其实是刘大叔的亲生儿子。” 嗯? 姜落落错愕。 “何冲幼时曾在刘大叔家住过一段时间,我认得他,他也隐约记得我。但他并未亲口与我们说,我也是听刘大叔的妹夫那边传出的风声,好像是刘大叔刚成亲那阵子,与他娘子受妻姐相邀,在他妻姐那边住了一年多。何冲就是在这时出生,其实是刘大叔夫妇所出,他妻姐成亲多年也没怀个一儿半女,便央求妹妹与妹夫将他们的孩子过继给她。刘大叔的娘子念在姐妹情分,又看在她姐姐家的条件好,也想让自己的孩子过好日子,最终被姐姐说动,答应了此事。” 姜落落边听着,又重新整理思路。 所以,邓知县原本就是书吏散从刘瑞的亲生儿子何冲,十几年前来到上杭,所谓寻亲其实是为认祖归宗?他以知县身份回到上杭,是为亲生父母报仇? 听男人继续说道,“可惜刘大叔的妻姐命薄,十几年前病逝。她夫君的妾室得以上位,成为继室,自然容不下原配之子,更别说这原配之子还不是夫君亲生骨肉。原配活着的时候,她夫君就对养子何冲冷淡,没了养母相护,何冲在那家中更难容身。也是想到这些,那女人临死前告知何冲身世,希望他能认祖归宗,为刘家延续香火。” “刘大叔一家虽然早已不在人世,但何冲记得他还有一个年纪小些的妹妹,之前在刘家时曾唤她小姑母,在刘大叔出事的不久前刚出嫁,这位小姑母可是他在世的唯一亲人。何冲高高兴兴地寻去,哪知他的姑母根本不愿认他,姑爹直接将他赶出门。” “唉,自从刘大叔与高家一起惹上钟寮场的麻烦,他妹妹那边就传出话,不再认他这个兄长。就像我们本村这些人,虽说还为他们留着宅子,可也不敢随便议论他们的事。他妹妹的无情,我们也能懂得,都是迫不得已,毕竟已嫁为人妇,得为夫家的安生考虑。我也曾劝何冲,以后在上杭也不要与别人提自己与刘家的关系。” “可到底是孩子,年少气盛,在他们眼中,亲情比天大。后来不知怎的,杨鸿结识了何冲,为何冲不平,带着他找到他姑母家理论。他姑母是铁了心不认刘家的人。姑爹又要动手打何冲,姑母就像没瞧见,杨鸿帮何冲抵挡,与他姑爹交了手,不知下手究竟多重,他姑爹当时嚷着自己被打坏了腰,一定让杨鸿赔偿,后来不知怎么又没追究,反正没隔几天就有人见他在酒肆吃酒。” “经此一闹腾,何冲对这份亲情是彻底死了心。有很长一段日子我都没再见到他。有天我出门碰到他姑爹,或者说他姑爹就是特意带人拦截我,怪我多事……后来我还听说,他姑爹那边放了话,谁要是再提有关刘家与何冲的事,就对谁不客气。都是本分人家,谁都不想惹乱子,也就真的没人再明着议论此事。” “再后来,我在城中偶然看见了何冲,他正给人搬运货物,与我抽空说了几句。他说他改姓潘,承母姓,是个没爹娘的弃儿,过一天算一天。再之后,我就没见过他了。” “潘……弃?” 姜落落原本静静地听着,突然愣住了。 何冲是潘弃? 那潘弃就绝对不是邓知县。 邓知县又是谁? “是啊,贺家不要,刘家姑母不认,只得随那过世的母亲,成了弃儿。原本是看在姨母家境好,才被过继过去,结果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那孩子也实在可怜。不过再一想,即便从小养在刘家,刘家出了事,日子也不会好到哪儿。唉!”男人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何冲当时有多大?”姜落落问。 多大年纪的人才算是年少气盛的孩子? 男人扳指算算,“他来上杭寻亲是十四年前,那时应该十五岁。最后一次见他是第二年夏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