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无人能够指出杜言秋具体犯下何罪,姜家人也都没有为难杜言秋。大宋律法中又没有哪条规定不准改名换姓,这桩事便算不得官司。 一阵喧嚷之后,张州珉宣布退堂。 出了县衙,杜言秋左右环视,见他帮忙解决过问题的人家大多都在。 姜落落不仅看到了那分家的弟兄二人,也看到了在醉心楼的那两个给她骰子的人。 “我应该是被赌坊的人认出了。” 姜落落见那二人正目露凶光地盯着她。 “他们认出也无所谓,马跃早就知道我们手中有那个骰子。”杜言秋道。 相对于自己今日所面对的,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杜言秋上前向罗明月拱手,“姜二婶——” “先回去再说!”姜明月扭头交代姜元祥,“二郎,你去雇个车子。” 正好跟前就有从鞍马店出来看热闹的车夫,姜元祥开出个差不多的价钱,当下就应下这门生意。 姜元祥兄弟妯娌四人坐上驴车,姜落落与杜言秋各自骑马在后面跟着。 在两侧众人夹道目送之下,六人坦荡离去。 姜落落留意到,在道路两旁,还有不少挑着箩筐木桶的男子神色有异地注视着他们,好似手中藏匿着什么兵器,等待着随时拔刀而上。 当然,那箩筐木桶中藏着的不是刀子。 一刀落下,是痛快淋漓。可是,真正可怕的不是这直接的暴力,而是那连绵不绝难有休止的凌辱。 更可怕的是那铺天盖地的凌辱来自一个个看似无辜的、平凡的百姓。 砸鸡蛋、丢菜叶、倒泔水腐烂之物的举动说起来很俗,可若真实发生……尤其是当它们被施加在一个气质出尘的人身上,无疑像是将一块洁玉玷污。 一个曾被污秽埋葬之人,即便他有勇气重新站起,也会沦为大宋朝廷的耻辱,成为仕途上的阻碍。 这是一场为杜言秋准备的身与心的打击。 这些天,被各家纠缠的杜言秋在人们心目中的位置提的有多高,经此一劫就会摔的有多狠。 他出过的力都成了他的心机,被夸赞到被否定只在众人一念之间。 如果说,这些被怂恿的百姓是蓄势待发的弓,那姜家就是搭在弓上的那支箭。 手劲拉足,弓已张满,可是那支箭没有飞出去。 …… 打破这一切计划的不是姜落落借用了龙王之名,而是姜家人的态度。 姜家并未针对杜言秋,是对方最大的失算。 杜言秋没有想到,姜落落也没有想到。 一回到姜家,杜言秋便毕恭毕敬地站在姜家长辈面前。 姜落落也难得老实地乖乖站在那里。 “落落,来。” 姜娘把姜落落带到自己身边,“你不要有什么过意不去。我知道,你又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孩子。你瞒着杜言秋的身份是考虑到我们的心情。你跟他一起跑动也是为了弄清咱家的事。” “伯母——” “伯母眼睛是坏了,可心里不瞎。当你娘在衙门公堂上才与我说,龙王托梦的事你之前与她说过,我就知道这事十有八九是假的!” 明知是假的,还向着她说话。 姜落落双手握紧姜大娘,“伯母,我——” “不需解释。”姜大娘用那双模糊的眼睛深深望着姜落落,“龙王爷庇佑那么多人,可是对我们姜家……凉薄。我并不信你是什么能够承受龙王之意的人,反而十分担心,你借用龙王的名义会不会遭天谴啊?” “伯母想到这些,又有此担心,在县衙时,还与爹娘、大伯一起向着我说话。”姜落落说着,看向其他三人。 “你是我女儿,又没犯下什么伤天害理的错,我这当娘的肯定得站在你这一头,还能任人欺负了去?” 一旁的罗明月抬指戳戳姜落落的头,“再说,这么多年,那些人说了咱家多少难听话?我还能听信了他们?哼,不管那些人说什么我是一个字都不会听,除非龙王爷当真出现,在我面前亲口与我说!” “我听你娘的。”姜元祥道,“只我姜家虽势单力薄,也要站在一起面对。” “我与你伯母更没什么怕的!”姜老大也道,“若真有天谴,就让我们来受。” 被晾在一旁的杜言秋默默地听着这一家几口人的话。 姜家长辈对姜落落的呵护令他羡慕,同时也让他感到庆幸。 之前,他最庆幸的是与母亲漂泊在外被人收留,哪怕吃了不少苦头,也是有了新的身份,读书的机会,为他今日打下根基。 此刻,他很庆幸姜家依着姜落落,没有盲目视他为敌,让他今日轻易度过了一关。 只凭这点,姜家就是他的恩人! 当年,姜元祥喝退那些欺辱他的学童,罗明月为他的伤处包扎……那沉在杜言秋心底的暖意蓦然涌起。 “姜大叔,大婶,二叔,二婶,请受我一拜。” 杜言秋整理下衣衫,向姜家长辈行大跪之礼,“今日之事,谢过各位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