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这几块田地大小,你们都认不认吧。”杜言秋看向众人。 一共二十五亩多,比官府那边的记录竟足足多出三亩。 兄弟二人相互对望一眼。 “大小计算是没错。”里长代二人回答。 “现在只说分田,你们若无异议,我才好安排。否则——”杜言秋轻轻敲了敲桌面,“只能把这丈量结果上呈官府,请张主簿帮你家评理。” 听杜言秋还将自己与官府区分开,兄弟二人赶紧点头,“认,我们认。” 此事若真闹到官府,对这多出的亩数,张主簿肯定不好视而不见。到时候只把他家这多出的亩数补齐怎么办?岂不是只亏了他们一家? “之前你兄弟两家是一同种田,一同收割——” 杜言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老二打断,“虽是一同,可我大哥总是偷闲,每年都是我与爹劳碌多,最终打下的粮食也没给他家少吃一口!” 农活忙碌时老大都会给自己省力气,等农闲时更是不愿多做事。 老二虽然计较,可明知他若不好好干活,收不下粮食自己也得挨饿,只得老实应付,唯一得的好处就是他们的爹将卖粮钱偷偷多分给他一些,可是却被老大家娘子知道后视为偏心,天天指桑骂槐。 另外,老二在农闲时,还会找其他的事去做,收入自然比老大多。结果老大说自己穷,想让老二担待一些,少分家产,多出一份照顾老爹的开销。 这岂不是等于拿自己的辛劳所得去填补老大?老二怎能咽下这口气? “老二,你这话说的可不公道。”老大家娘子反驳,“你说你干活多,可你也没少拿卖粮钱,何况你家还多养一张嘴,每年过节讨要的红包都比我家多一份,这一份里面可还有我这做伯母的给贴的那一笔。” “若这么说,你们先把旧账理清。谁欠下,该补的补。”杜言秋从手边又抽出一张空纸,“就从你们出生算起吧。” “你们这不是胡闹?!”里长训斥,“一家人哪有那么多两家话?若说算账,你们爹娘的养育之恩能算的起?既然说分家,就从此时算罢了,连屎尿布的事都扯出来,你们不嫌丢人,也不为在乡塾读书的孩子们想想!” “过去的事不提了。马上把我们两家分开,各操各的心!”老二道。 老大鼻子一哼,“杜公子先分来瞧瞧。” “你们先在这几张纸上按个手印,表示你们认可这些折价与田地亩数。” 杜言秋将让人准备好的印奁打开,摆放在茶桌正中,“这些东西我不会拿走,最终会交由证人里长保管。” 在众目睽睽之下,两兄弟上前各自在每一张纸上按下手印。 “带上笔纸,去见老伯。”杜言秋将几文茶钱放在桌上,拿着按好手印的几张纸,起身离开。 …… 姜落落跟随杜言秋来到不远处的那所院子。 一位岣嵝着背的老人正拄着拐杖站在院中,出神地望着天空。 见众人进门,老人缓缓地收回视线,双目作痛地看向两个儿子,“分好了?” “您是一家之主,任何事都得由您决定。”杜言秋走上前,“我已经把你家家产计算清楚,您的两个儿子也都认可,接下来就是您的买卖了。” “买卖?”老人疑惑地看着杜言秋。 杜言秋转向两兄弟,声色俱冷,“二人不顾老父身心为抢夺家产争执不休,将父子之情全然抛之身后。既然如此,做父亲的又何必念这份亲情,白白便宜两个不孝子!” “杜公子,你这话是何意?” 两兄弟异口同声询问。 杜言秋还是那张冷峻的脸,可突然间又散出莫名的冰寒。 “家产分不清,根源不在这笔账难算。”杜言秋举起手中的纸,“而是因为你们的父亲受亲情牵绊,压根就没想到与你们算账!” “我爹怎么没有与我们算账?他之前还说家里的牛归老二,犁车及其他一多半的东西都归我。是我不满意,我家条件本来不如老二——” 杜言秋冷声打断老大,“若你们与老伯并非父子,他凭什么把价值几十贯的一头牛白白给你?” “可我们就是爹的儿子啊。” “为赡养父亲你长我短,分文计较,你们尽到做儿子的本分?我看就是两个平白抢人家产,又以分赃不公而争执的盗贼!” “杜公子,你这话可是危言耸听!怎拿我们比作盗贼?”老二也不高兴了。 其他众人也是皆愣,不知刚才还认真算账的杜公子为何突然间变了脸? 姜落落此时却明白了。 这就是杜言秋所说的“换个看法”。 抛开父子之情的牵绊,当他们是不相干的两家人。 哪有白白占别人家好处的道理? “有的盗贼也知照顾家中父母,你们怕是连盗贼都不如。” 杜言秋面向那岣嵝老人,“若您膝下无子,打算如何度日?” 老人一声叹息,“我这般岁数,身子又不好,种不动田喽!或者把家中二十来亩田卖掉,或者租出去,换点钱再找个人来照应,凑合着活吧。” “杜公子,你是要让这两兄弟出钱买家产?”里长有所醒悟。 不是分家产,连田地都要他们花钱从自己老爹手中买? 两兄弟傻了眼,“哪有这等说法?” “依宋律,不分嫡庶,不论长幼,诸子均分家中遗产。但你们的父亲尚在,若论遗产一说也得待其百年之后。现只说眼下问题。” 杜言秋抖了抖手中纸张,“你们对家中所有物件及田地亩数均已确认,念在仅存的那点血缘,你们可按需向你们的父亲以低于市价一成的价格租买。至于以前养育你们的开销乃为人父母之本,就不计了。你们的父亲收了钱,想请谁照顾由他自己说了算。” “另,依我大宋律例,‘诸祖父母、父母在,而子孙别籍异财者,徒三年’,血缘难断,父母尚在,子孙提出分家另过,最多判三年牢狱。不过你家是由父亲提出,又以租买代替,则另当别论,但这赡养之力是必不可少。” “故,即便你们的父亲请人照顾,依律你兄弟二人也当另出钱赡养。念在你们并未萌生弃养老父之心,只是分摊存疑,我们便只说这赡养费用。这笔花销理当平分,但长子家贫——” “是是,杜公子英明!” 一听杜言秋话中转折,老大立马哈腰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