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虎将纸卷塞回竹管,攥在掌心,焦躁地来回踱步。 掌事想了想,“虎爷,要不我们找杜言秋探探口风?他不是说惦记上了福文阁的书,就找他来坐坐?” “不能随他的意,只凭一张卦签就想牵住我的鼻子走?”闫虎冷哼一声,“我们自己查,只要弄清整件事,就什么都不怕!” “后来闫虎去找柳玉郎,没找着人。他就在魁星堂抽了一签,分辨之后确认那卦签确实与魁星堂用纸一样。然后就找柳玉郎的爹打听。那老头说魁星堂的卦签用纸叫明州黄,耐磨耐揉,有善人特意从明州高价买得,供给汀州各寺庵僧尼使用,因魁星堂的缘故,一鸣书院的老山长也得了一份,平日不用,只拿来写卦签。老头还确认两张卦签非出自一人。其中一张字迹绝不是山长写的,都是瘦金体,但细看之下,笔力还是有生疏的区别。” 阿赫跟踪闫虎转了一路,给杜言秋带回消息。 “原来是明州黄。” 杜言秋在见到卦签时就觉得纸质不俗,“虽贵重,但又不是某处独有,尤其是寺庙庵堂都用得。难怪姜落落当做平常签纸没去理会。” 而杜言秋也从未提过这纸质,是他认为手上捏着这么明显的问题,以姜落落的聪慧不可能注意不到。 她未提,他便也不在她的面前显出这份好奇。 “后来闫虎便去了一鸣山庄?”杜言秋问。 “是。我见一鸣山庄守护不一般,听公子吩咐,没有冒然潜入。”阿赫道。 “很好,先用闫虎探探路。” 摸摸那位老山长的态度。 想来闫虎是带着卦签去见老山长,与其说有人假冒卦签一事。 他去做的事,正好是杜言秋想到,但又不打算做的。 疑似魁星堂的卦签有人造假,在不惊动官府的前提下,自然是该先去找卦签主人询问。 但杜言秋又能想到,老山长若见有人为此而来,无非三种应对。 最简单的便是不认可那是造假魁星堂的卦签。毕竟都是瘦金体,并不易区分。 姜落落在伍家刚拿到卦签时,就是因为不知卦签来处,更无从对比,方不识魁星堂卦签真假。而见过卦签的其他人,也许真不识得,也许隐而不提,则另当别论。反正之后那些卦签随伍文轩一同烧毁,再难有说法。 也或者老山长会生气,宣称势必弄清此事,如此倒合人心意。 不过还可能受上杭暗处的力量驱使,如老知县严墨一般懂得识时务,为了配合伍文轩的一番壮举,不去破坏某些人的意图,设法将此事掩个干净,断绝任何扰乱的风声——那站在老山长面前的这个人可是自讨没趣! 杜言秋可不想初来乍到,没做足准备就跑到上杭这位德高望重的人物跟前去指手画脚,免得落个吃力不落好。 而此时,有了闫虎这个中间人去探路,就像是先给他架了座桥。 …… “我知道那用来写签的纸质地好,原来是有人专门买的供品。近些年见我们这边的寺庙都在用,还以为是朝廷专供给他们的东西呢。不知道是哪位大善人,每年供这么多名贵的纸,花销可不小吧?” 从县学回来的姜落落头一回听说这种纸叫明州黄。 “若整个汀州庙宇都在用,一年怎么也得上百金。”杜言秋盘算。 在天子脚下的临安城,都难得见到几张明州黄,在这汀州却被人当做平常物,说来也真是可笑! 姜落落不禁皱眉,“我们这地方就是格外看重鬼神,有那么多金银财富,捐助给穷人们也是积善行德,供给庙宇写几页经文有什么用?真正一心向佛的大师,眼中岂有贵贱之分,在哪儿不能写?” 杜言秋正垂目想着什么,没有言语。 姜落落转念,歪头瞧着杜言秋,“杜公子,你不是只去福文阁瞧瞧,怎么就急着给了闫虎一拳?” 这事儿也挺意外。 她临走前,杜言秋是问她拿去竹管卦签,可也以为杜言秋会在福文阁周旋一阵呢,结果只是她去县学的工夫,这边杜言秋便把闫虎赶往一鸣山庄。 杜言秋抬眼,“我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好周旋,不如挥一鞭子试试手?” “不愧是杜大公子。”姜落落笑笑。 “嗯?”杜言秋从这俏皮的笑容中看到几分狡黠。 “我也临时起意,让舅舅跟张主簿说,去县学查赌都是听你的唆使。想来杜公子不会在意,是吧?” “落落姑娘,你怎么出卖公子!”旁边的阿赫大眼睛一瞪。 “好,姜姑娘甚知我意。”杜言秋不愠不恼,反而夸赞,“其实我也想这么与你们说,只是又不愿让罗捕头觉得抢功。不过,若换成姜姑娘的主意,想必罗捕头一定很开心。” “杜公子果然不是客气之人。”姜落落挑眉一笑。 这话让舅舅听到,肯定又不高兴了。 杜言秋的视线从姜落落的脸上移开,“闫虎虽背地里另搞一套,在操控伍文轩的事上看来也是一无所知。” “不是杨雄,也不是闫虎,赌坊管事也已经被抓,虽说王子胜设赌,可与上杭赌坊相关的几个人似乎都不相干?福威镖局的人插手于贵的消息,也在乎邓知县下落,不知接下来是不是该他们动手?或者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人?”姜落落也跟着琢磨起来。 “等着瞧不就知道了?第一步已经完成,接下来看你的第二步。” 杜言秋那张平静的脸上,镶着一双吟着几分浅笑的眼睛。 这罕见的笑意令姜落落心头怦然一跳,遂笑盈盈地冲阿赫眨眨眼,“这时就得仰仗阿赫大叔了。” “我这就去找罗捕头。” 音落,阿赫的人影便掠出了院墙。 “我们也不能干等着,随我跑一趟。”杜言秋转身道。 “去哪儿?” 姜落落诧异。 “于大郎家。” …… 出了门,杜言秋便从附近的鞍马店租了一匹马。 “不是让我随你同去吗?” 姜落落看着眼前这匹孤零零的马,又暗自捏捏袖中的钱袋子。 是用不着她了,还是要她自己再租一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