湫湫被爸爸丢在了野兽四伏的大山里,她躲在一个树洞里边,很困的睡了一觉,醒来,就在垃圾桶旁边了。
已经很晚了,天上响着雷,声音轰隆隆的,她吓得赶紧捂住了耳朵,然后,躲在了垃圾桶后边。
然后蹲下,看着雨水滚滚落下。
这边是工地,很是荒凉,这个点又是晚上了,压根没有什么人经过,生活在大山里边的湫湫只见过莽莽的树,第一次见到钢筋森林,她茫然的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小脑瓜里边充满了困惑。
自己不过是睡个觉而已,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
她在垃圾桶旁边淋了很长时间的雨,周围都没有一个人路过。雨水把垃圾桶里的臭味全部都蒸出来,臭的人都快要晕过去。
不过好在,湫湫可是睡过猪圈的,所以这点臭味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她捏着小鼻子,噘着嘴,抱着小小的身体蹲在地上,靠着绿油油的垃圾桶,想到让她乖乖的在树林里等着她的爸爸,有点担忧。
爸爸说让她在原地等着他,不要乱跑,可是他也没说什么时候来找自己,她现在不知道突然一下子变到哪里去了,要是爸爸来找她,找不到她怎么办?
想到这里,湫湫雪白的鼻子顿时就有点酸涩了。
她不知道爸爸还会不会来找自己。
她在树林里从白天等到天黑,爸爸都没有来,她总觉得,爸爸是不要她了,自从有了弟弟以后,爸爸妈妈对她越来越冷淡了,再也不会跟以前一样心肝心肝的喊她了。
他们不允许她住房子,让她睡猪圈,不再让她穿干净的带花的衣服,也嫌她吃得太多浪费食物。
后来有一天,她在喂鸭子的时候,听到妈妈跟爸爸嘀咕,要把她卖掉,因为她当初就是买来的,那个负责带她走的婆婆来了,看了一眼她,觉得她脏兮兮的,手上也都是干粗活弄出来的伤疤,最后没要她。
于是湫湫又留在了养父的家里。
再后来,有一天弟弟欺负她,把她推倒,跟她说,要把她丢掉。
湫湫很害怕,但是过了几天,发现爸爸妈妈似乎没有那个心思,她才放心了……直到,爸爸带着她去树林里。
湫湫一点儿都不想被丢掉。
邻居的大哥哥说,她之所以被养父养母买回来,就是她亲生的爸爸妈妈把她丢掉了,而现在,她又要被自己的养父养母丢掉了,压根没有人喜欢她,也没有人想要她。
小姑娘越想越难过,低低的啜泣起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垃圾桶旁边,忽然就传来了声响,是一个撑着伞的年轻女孩子走了过来,她的伞是白色的,衣服是灰色的,眉眼很是冷淡,带着几分连活着都要觉得无趣的冷恹,仿佛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戾气与厌烦。
湫湫探着湿漉漉的眼睛去看的时候,就对上了她寡淡的双眸。
然而,女孩子并不富有同情心,她看了一眼垃圾桶旁边脏兮兮的,甚至由于在夜里突然出现,被雨淋了跟可怜小猫一样的小姑娘,冷淡转身,毫不迟疑的离开。
湫湫以前没少听村里的老爷爷讲鬼故事吓唬小孩子,现在,她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在晚上,突然吓到别人的鬼。
她迈开了小短腿,追了上去,也不知道是淋的,还是别的原因,稚嫩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弱弱道:“我不是鬼。”
许以夏没想到她竟然会追上来,看到小女孩说话那么流利,没什么表情的道:“我知道,我没带手机。”
湫湫当然知道手机是什么,她们家虽然在大山里,但是周围的叔叔伯伯,人手一个手机,连附近的小孩,都会打手机。
脏兮兮的小姑娘眼睛瞬间就变得亮亮的:“你是要打电话送我回家吗?”
许以夏目光淡淡的看过去,问道:“你知道你家电话?”
湫湫摇头:“不知道。”
“你家在哪里?”
“山里。”
她报出村子的名字,许以夏却不认识。
她只能道:“我打电话给警察局。”
大半夜的,垃圾桶旁边突然出现一个小孩,怪吓人的,要不是她是无神论者,准要被她吓个半死。
湫湫没见过警察,她只有五岁的人生里边,对于警察的印象,都是用来吓唬小孩子的??
“警察叔叔来抓你了。”
“警察叔叔等会会抓你进监狱。”
……
所以湫湫有点害怕警察,当即瑟缩道:“警察叔叔会不会抓我去坐牢。”
许以夏:……
她觉得这个小屁孩脑子一点都不灵光,别的小孩三四岁就会给警察打电话告状,而她,竟然怕警察。
她没什么表情道:“他们会送你回家。”
然后,她迈开步子,撑着伞,往前走了。
走了很长一段路,走到旁边老旧的小区时,她这才注意到,迈着小短腿的萝卜头,一直跟着自己。
她其实没打算带她回来的,小孩子身上脏兮兮的,她没心情给她收拾,但她没想到,这个孩子胆子有些过分大了,竟然一直跟着她。
因为淋了雨,小朋友的头发湿哒哒的,身上有些脏,但是脸儿却很白净,眼下还有一颗泪痣,看起来有些可怜兮兮的。
许以夏这时候,脑海之中忽然闪现了一张脸,那个人,眼下也有一个泪痣,位置还是同一处。
回忆有些痛苦,本能让她下意识屏蔽关于那个人的事情,她看着小朋友,道:“你在楼下等着。”
可又想到她要是在下边等着,警察来了她还得下来一趟,若是她乱跑,那她也就白报警了。
于是带着她进了电梯。
小姑娘本来已经打算好在下面乖乖等着了,结果这个漂亮大姐姐竟然要带自己回家。
她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离她远远的,背着小手,躲在电梯的另一边,小心翼翼的道:“我身上臭臭。”
许以夏面无表情的看着电梯门照出来的身影,没有回答她的话,却在出去的时候,揪着小朋友的衣领,带着她出去。
刚到外面,就听到斯拉一声,领子破了,这丑衣服,不仅丑得让人不忍直视,连质量都够差的。
不过许以夏始终没什么反应,对她来说,这些都不足以引起她情绪的变化。
但是小孩子却很不好意思,小声的说:“破了……衣服破了……”
许以夏很平静:“哦,等会给你买新的。”
新衣服?
湫湫豆子一样的眼睛亮了亮,片刻后又有点不好意思,摆摆手:“不用不用……姐姐,你把我送回家就好了。”
“买新衣服要好多钱呢,不用你买。”
许以夏瞄了一眼她身上的烂衣服,要不是亲眼见到,她都想象不出来,这个年代,竟然还有小孩子会穿打补丁的衣服。
她没回小孩子的话,在进门的时候,听到小孩子打喷嚏的声音,最终还是停住了去拿手机的脚步,把她丢进浴室里边,让她去洗澡。
把她丢进去,关进门,她就去拿手机了。
拿到手机,发现没电了,等充了电,又发现,话费也没有。
她仿佛与世隔绝一般,连话费没了半个月,她也不知道。
不想再出去一趟,她有些烦躁,把手机丢下,走了出去,到了客厅,就看到小孩子还在穿着衣服,从浴室里边露出头来,一双眼睛乌亮乌亮的,像是暗夜里,小奶猫的眼睛。
许以夏眉头蹙起,问道:“又怎么了?”
小孩子低声:“我……不知道怎么洗澡……”
许以夏这才意识到,她还小,说话流利,个子也高,感觉有四五岁,但是却瘦得有些过分。
这么小的孩子不会用花洒,也正常。
她打开了花洒,然后,调好了水温,然后递给她。
小朋友还是第一次用花洒洗澡,她觉得很神奇,好奇而疑惑的问道:“这个东西,她的热水从哪里来的啊?”
然而,许以夏没有回应。
敏感的小朋友很快就感觉出来了,这个年轻的小姐姐,其实不好相处。
虽然很漂亮,但是有一种,拒人千里“的冰冷,那双漂亮得眼睛,也没有什么神采,湫湫不太会形容,她只觉得,她好像是自己以前在山里见过的,随时会枯萎的漂亮的花。
湫湫低着头,不吭声了。
许以夏也很快感觉到小朋友不敢说话了。
但是她跟这个小孩就只是萍水相逢,她犯不着对她多温柔,所以还是冷漠的说道:“你今晚在这里睡一晚上,明天我送你去警察局。”
“噢。”小朋友声音很低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