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在停顿之后就再次被乌云所笼罩,菖蒲站在人群之中抬头望去,看着那天空中于晴朗的蓝色里一闪而过的乌鸦,随即就再次被周身的声音给拉回了现实里。 所有人见到他之后都在小心翼翼的询问他,尝试宽慰他不要太过伤心,只是他自己却意外的并没有多么难过。 或许是因为已经知道了具体时间的缘故,亦或者只是因为他的心早已经被那妖道给挖去了。 少年看着面前洞穴之中被缓缓放入的木制棺椁,之前菖蒲还很奇怪,人类为什么要用树木的尸体裹着死去同伴的尸体。 现在看来也许是为了淡化死亡,并保持某种程度上的体面。 泥土被逐渐填上,小镇上并没有太多关于葬礼的繁文缛节,讲究一点的雇佣点人前簇后拥,不讲究的裹一裹扔到乱葬岗去也行。 二爷的葬礼算是最近几年中最为热闹的葬礼了,得益于菖蒲在二爷要求下的广结善缘,柏溪镇几乎所有能动并且有时间的人都来了。 尤其是大量中下层的劳动者和手工业者,即使是那位素来不怎么在公众面前露脸的县太爷都通过一位捕快传达了自己的哀悼。 嗯,这么深再加上有守墓人,应该可以睡个好觉了,没有人再来打扰清梦的那种。 被人群包裹着过来的菖蒲再次被人群包裹着离开了。 “菖蒲,你没事吧。” 因为白事,菖蒲得了半个月的假期,徐牧虽然依然在絮絮叨叨,不满意菖蒲的空缺,但是碍于脸面也不得不让他回去处理二爷的葬礼。 菖蒲就要推开房门走入其中的时刻,黄柏从后面叫住了过于平静的菖蒲。 黄柏看着一如既往平淡的小师弟,张了张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他感觉菖蒲应该会很悲伤的。 他昨天都想好了如何安慰这个失去了长辈的小少年,他在计划中是应该给对方一个拥抱的。 只是今日他自己被周围悲伤的人群所感染,联想到逝去的亲人都眼含泪水,却不见菖蒲有什么变化,大家都说这是悲痛的表现,但是黄柏知道,菖蒲正常时也是这个样子。 害怕出什么问题的青年赶忙在菖蒲还未回家前叫住了对方。 “谢谢,没事的,对了你的脸花了。” 菖蒲自怀中取出一只手帕递给了黄柏,示意他擦了一擦那被不知不觉间留下的泪水所扰的斑驳起来的脸颊。 黄柏接过手帕,随后用眼神抠住那抹转身进入了房间之中的白衣少年,似乎生怕此般少年下一瞬就会越上月梢远离人间。 他早就有种感觉,菖蒲身上有股仙气,最开始相处的时候只感觉是他慢半拍,亦或者是有些迟钝。 只是相处久了却感觉得到,那不是迟钝,而是淡然,只是最爱他的长辈离世这种事情也可以如此的淡然吗? 黄柏张了张嘴,手中的手绢和他的主人一样,是清素的蓝色,应该是某匹上好料子的边角料裁剪下来的,上面没有姑娘们的绣花点缀,也没有家人刺绣上去的名字作为羁绊,甚至于没有他主人的味道,只有几丝淡淡的,属于药材的苦涩。 黄柏深吸了一口气想要上前一步将那人拉回尘世,只是还未等他迈出脚步,就被正在街角看着他的徐牧给喊住。 黄柏略显担心的看着小院,最终也只能选择迈步走向徐牧那边。 回了院子的菖蒲就看见梵影落在了桌面之上,那里有尚未收拾的枣茶,今日早些时候落了雨,随后又是霜天,茶壶之内的茶叶,枣子,桂圆与枸杞落在一起被黑色的膏体束缚了起来,好似鸟儿挣脱来的腐朽囚笼一般。 “以后我陪你去看戏吧,不会让你孤单的。” 少年探手将有着一身漆黑羽毛的鸟儿拥入怀中,随后抱着它走入屋内,点燃炭火,铺好床铺进入梦乡。 “你伤心了吗?” 入夜,梵影往温暖的被窝之中挤了挤,随即用灵问询道。 “没有,又也许有点,或许还需要等到心被寻回来才行。” 躺在被窝之中的菖蒲摸了摸心脏的位置,那里虽然有一颗肉的心在跳动,但是与他本质有关的那颗木心却早已不见踪影。 “真羡慕你,怪不得那些大妖怪入世最多不过三次,然后就闭关不再入世了。” 梵影往人影怀中再蹭了蹭,直到得到了一个环绕自己的怀抱之后这才安下心来。 晨曦再次扫去昨日的阴霾,随后一日又在同样的地方开始,日子终究是要过去的,对于小镇上的众人来说,死亡只是生活的一部分,无论是陌生人的,亲友的还是自己的。 死亡的阴影也注定只能笼罩一小片区域,随后在太阳的驱赶下被扫到了角落的阴影下。 这些天梵影兴致不高,菖蒲便带着他去那戏园子里面坐坐,正巧戏园子里面的台柱子已经陆陆续续回来了,而且因为在外面游历了一圈,好些个人还学了些新戏。 “你家老爷子喜欢那个位置,我替你留下来了。” 梨园在之前逃难时遣散了大部分的学徒,此刻刚刚站稳脚跟笼络客源,也没有时间招纳学徒,看门收钱的工作就交给了一名武生。 那武生见菖蒲到来点了点头后给他指了个位置,那是靠近戏台子而且在廊道之中的上好位置,看的出来二爷在这里也算是大主顾了。 “小大夫,生老病死谁都逃不过,上了台便也就有下台的那一天,别太难过。” 武生似乎是将这些天往戏园子跑的菖蒲当做是过来睹物思人了。 菖蒲没有解释,毕竟现在还是守丧期,本来是忌任何娱乐的,别人这样以为也可以省去许多的麻烦。 坐在位置上的菖蒲还未说什么,就见梨园的台柱子和老板来了这边。 “小大夫,这是今日的戏单子,老先生喜欢听《王定宝接档》,今日排在了第六个,劳烦您稍等,另外有些新曲子登了台,邀您掌掌眼。” 菖蒲接过那单子,翻了翻后再次抬头看向两人。 “二爷在你们这还有单子没有结吗?” “一些茶果而已,算不得事。” “结了吧。” 菖蒲看过来的目光让被强拉着过来的台柱子感觉颇为不自在,他是不想要过来讨这钱的。 毕竟人家在你这里捧了这么久的场,还从未拖账,此刻讨这死人账虽然理上说得过去,但是面子上多少有些挂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