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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卷压机(1 / 1)

经历一场冻雨夹雪的沈阳城气温骤然下降,此时离供暖还有些时日,这是最不好熬的一段日子,不少人家为抵消清冷,搬出来电暖器、电褥子,衣服也增厚一层,毛衣外罩上薄羽绒,鞋子也换上夹棉。遍地林立的工厂里的温度则更低一些,钢结构厂房外观宏大,像一首波澜壮阔的叙事诗,其实也有一些具体问题,比如空间太高,过于敞阔,人的活动范围太大,加之棚顶墙壁保温层做得不到位,阻不住冷空气,出于节省资金,车间里也没暖气,结果就是冷空气巨鲸般的虹吸热量,阴冷甚于室外,好在机器设备开动起来,自身产生热量,抵消一些寒气。

车间里哈一口气陡看得清清楚楚,马一锤和徒弟们图干活方便,脱掉御寒的薄棉服,穿着单衣,外套一件灰色工装,这一天,他们要试试合金板的卷压效果。

一车间有好几台液压卷床,其中一台是2.0规格。前一天,也就是俞大猷他们和特种车辆厂的老师傅谈焊接的过程中,马一锤与滕肖兰计划启用2.0液压卷床测试合金板曲型效果。在马一锤的经验中,2.0液卷床承担过不少厚度20厘米甚至更厚一点的钢铁板曲型,每次任务都完成得不错,马一锤希望它再立新功。滕肖兰虽然对2.0液压卷床不那么熟悉,但它以往的成绩在那里,再者,这也是逐步升级尝试的必要步骤,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要一步步来,合金板究竟适合哪一台卷压机的力度,还是要耐心尝试的,遂与马一锤取得一致。

别看马一锤看上去粗糙,工作起来细心得要命,以往卷压钢铁,每次材料上卷床之前,他必须亲自检查一遍,各部位螺丝有没有松动的,润滑液缺不缺,电源有没有缺相等等,事无巨细。徒弟们见不得师傅过于谨慎,有时候就说他,师傅,这事咱又不是初一十五干一回,何必这么较真呢。马一锤就训斥徒弟,说是熟悉,越熟悉越不敢大意,看街上开车的没,哪个出大事的不是老司机。一句话给徒弟们怼没电,渐渐地,也跟着师傅一样做了,形成一车间的工作风格。

这一天也一样,甚至较以往更上心,整个车间一团忙碌:马一锤校验合金板的厚度是否有偏差,表面有没有划痕、麻点、锈蚀,别小看这些小毛病,上了卷压机,小毛病酿成大患的事故不是没有,曾经有一家同行,操作期间,就因为忽略了一块原料的厚度偏差,机器运行时原料板材出现斜面,不能平行进入机器卷压,当班工人一着急,俯身去检查,结果造成恶性事故。这件事曾轰动一时,也一直被马一锤当反面教材,不厌其烦地给徒弟们讲。

合金板斜面端口是江海洋师徒亲手切的,看上去切割的齐刷刷,亮闪闪的,但江海洋不相信自己,一点瑕疵也不敢放过,找了一个新钢丝刷,蹲在地上,清理合金板切割的端口,还有些肉眼难发现的熔瘤熔渣、氧化皮,必须经过仔细的摩擦才能消除,不然的话,就影响接头质量的表面层。其他人对放样下料的合金板用钢卷尺找正,标出合金板的中心线,凡是凹凸不平的地方一律打磨平整,坡口上不准有裂纹,有大于规定标准的缺棱也不行,如果这些基础的事情不做好,上了卷床立即给你下马威,发生各种故障。

滕肖兰出于合金板厚度的考虑,在首次切割合金板时,结合马一锤的提议,采用了“X”型的坡口,但她不知道2.0液压卷床对合金板材料的这个工艺能否容纳,容纳到什么程度,这一切唯有上机后才揭晓,因此在场人当中,看起来她最气定神闲,其实最忐忑的,看起来,她的动作又是那么行云流水,完全符合一个精炼的女工程师该有的风度。

此时的滕肖兰,虽然目睹马一锤率徒弟们里外做了检查,仍然拿着10倍放大镜,又从头到尾复查一遍。她怕原料切口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出现分层性质的裂纹。如果出现这样的裂纹,在加工过程中是件大麻烦,比如,首先要求超声波探测裂纹的深度和长度,当深度和长度超出范围差,就要在裂纹两端延长15厘米,铲削裂纹,再加工成坡口,用焊丝补焊,这样的话,无形中增加了工时。如果裂纹大于规定范围差,工艺则更加复杂,前期他们给合金板做的切口就算白干了。当然,她也注意到了缺棱,如果缺棱为1厘米至3厘米,那么在卷板曲型时可以通过机械加工消除,若是大于3厘米,需要机械磨平,再上液压卷板机。总而言之,每一个细小之处,都万万马虎不得。

确认基础工作做到万无一失,滕肖兰才放心地让马一锤启动下一道工序。

长臂天车嗡嗡地响起来,像一只盘旋空中的大鸟,缓缓扇动翅膀,靠近猎物,准确有力地抓起来。地上的人们仰望着合金板被吊起,移动位置,然后上了液压卷板机,对准位置,再轻轻放下。

马一锤轻轻舒口气,示意徒弟海洋。

江海洋越过众人,走向液压卷板机,按下绿色按钮。

嗡——液压卷板机启动,上辊开始转动。

液压卷板机的工作原理是这样的:上辊和下辊三角形设计,2个下辊之间的固定距离是卷压金属板材时承力作用,上辊是匀速转动的,随着上辊的转动,金属板材进入上辊和下辊之间,通过这种力压将金属板材卷成半径同心圆。

随着上辊的转动,合金板像个乖孩子似的,进入两辊之间的咽喉,进行到这一步时,合金板和液压卷板机之间咬合同步,分毫不乱,水平前进。滕肖兰紧绷的心如春日冰河,悄然流动起来,虽然她没有看马一锤,也感觉到他的心态的平稳。

这时候,俞大猷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也匆匆赶到车间。他看到一群人围着卷压机,知道已经开始了,加快脚步走过去。

马一锤见厂长来,往一旁挪挪,腾出位置给他。俞大猷与众人一样,看着2.0机一连串平稳地行进,一切正常运转,心里也不那么敲鼓似的了——原先,他担心合金板热传导快,不能一次成型,那样又一次遇到关隘。

滕肖兰瞥一眼俞大猷,算是招呼,二人的眼神中传递着信任和默契。滕肖兰面部表情的平静,让俞大猷暗暗钦佩:这是个永远不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的人,全小帆没头没脑地纠缠,她很烦心,但绝不掺杂在工作中。

俞大猷收了杂念,专心盯着卷压机,看运行正常,心里松了一口气。马一锤的双臂也拢在胸前,叉开腿,泰山似的站姿,这是他的习惯,一出现这个姿态,就说明某一件事他有了底。

有的人开始走动起来,从不同的角度观看进入卷压机的合金板,甚至,几个年轻工人互相耳语,这也是大家心态上放松的变化。

“2.0真是功勋机,啥难活急活都吃得下。”马一锤也贴近俞大猷低语。他虽没敢说测试卷压成功了,话里含着这意思。

俞大猷说:“卷压顺利的话,能给我们节省不少时间。对我们来说,时间很宝贵。”

“是啊,工期这么紧,没想到卷压机立功了。”

“后面的找着复制就行了。”

两人正聊着,俞大猷的手机进来电话,是一个外协车间打来的,请他去判别一个技术问题。俞大猷想着,现场比较稳定,就答复外协车间,说马上到。

外协车间,顾名思义,就是不在俞大猷的管辖范围内,但有业务上的衔接,这是大国企的特色,各厂、各车间主业不一样,看起来各自独立,实际还是在一个链条上,比如你要造一台盾构机,各厂、各车间干属于自己的那部分,最后组装成整机,也就是说,一个国企拥有全产业链条,各厂、各车间即独立,又联合,相对于本车间,其他的有工作往来车间,就叫外协。

鉴于这种有分有合的关系,有的时候,外协车间遇到技术性难题,会求助兄弟厂或车间,每逢遇到这样的情况,俞大猷一点不推脱,及时赶过去。

俞大猷没想到的是,他一走,错了十分惊险的一幕:正常运行的卷床突然发生异动,只见合金板在上下辊的压卷中出现了倾斜,伴随着恐怖的咯咯声,合金板偏向的越来越厉害,数秒钟内,竟像一头发疯的公牛,猛然朝卷床内侧的导头终端撞过去!

关电钮!马一锤大喊,由于过分着急,嗓子破了音。

操作工被突变吓呆了,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江海洋眼疾手快,跃过众人,按下变速箱上的红按钮,卷床在瘆人的低闷的噪声中戛然熄火,随后,咣的一声,合金板和卷床一端的导头撞在一起,死死卡住了。

滕肖兰脸色发白,心跳到了嗓子眼,明显觉出两腿在抖。工作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现场目睹突变,完全不给你反应的时间,让你瞠目结舌。滕肖兰顾不得害怕,箭步上前,查验情况。

几乎同时,马一锤师徒也围上来。

相撞后的状况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合金板的前角插进上辊和导头之间,强大的作用力造成导头错位,如同人的手臂脱臼一样。马一锤看了俞大猷一眼,不消说,这是一起严重的工作事故......

俞大猷呼哧带喘返回来时,现场气氛凝固了,大家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按集团规定,凡工作中发生事故造成设备损失的,将受到对等惩罚,甚至对今后的评级、参加各类技术比赛都有消极影响。因此,技工们最怕这种非人力控制事故,集团的经济损失,换在他们身上就是个人命运和前途。

俞大猷岂不知这条红线,更理解一车间所有人此时的心情,其中既有失败的沮丧,又有踩踏红线遭到惩罚的忐忑,尤其江海洋这样上升空间很大的年轻技工,于是,他环视一圈,语调沉着地说:“试验就是试验,出问题很正常,大家不要有顾虑,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是我,有我在,大家不要有任何顾虑。”

马一锤伸臂拦了一下俞大猷:“一车间我负责,天塌了我顶着。”

“师傅,我们和你一起顶!”江海洋和师兄弟们的豪情也被激发,大声说。

“这不关你们的事,我作为项目负责人,会如实向集团汇报,任何处罚到我为止。”

“我再说一遍,一车间我负责,有什么事我说了算!”

“作为这个项目的工艺师,我将查清事故原因,如实撰写情况说明,报告集团!”

三个人竞相站出来,揽责任,技工们无不感动。

马一锤凑上前,扬手招呼江海洋:“海洋,你过来。把滚轴拆开,先取下合金板。”

江海洋一摆手,技工们围上来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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