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扫落一厂办公区的李子树叶,落地的叶子翻了几个跟斗,鸡雏似的成群结队去啄俞大猷的脚面。此刻,他去往一车间。
快到时,俞大猷接到党建办的通知,他只好原路返回,拿上笔记本去参加学习。近两年,党建学习的频次明显增加,很多人表面应付,内心反感,但俞大猷不是,他甚至认为,在党性原则被淡化的时代,应该有一种直接的方式,唤醒那些麻木不仁,满脑子个人利益的人,整肃,才能清明。因此,他每次学习认认真真,态度端正,哪怕是自学,他也用心记录,从学习中自我提升、净化。
张总也在第一排坐着听课。会散后,张总给俞大猷使个眼色,俞大猷心领神会,跟着张总去了他办公室。
“大猷,合金筒的事,铁书记的意见是尽快成立攻关小组,组长你担任,人员我初步有物色,你也扒拉扒拉,提几个人。”
“您心里有谱了?”
“我第一个想到的人,肯定也是您心目中的人选。”
“周浩。”俞大猷脱口而出。
张总笑了。果然是心有灵犀。周浩在集团设计师圈里,水平一流,人品也正派,出卖技术图纸损害集团利益的事,他从来不干,反而生气愤怒。
“其他人,你再物色。”
“好,我回头提交您名单。”
“一车间那边,你打打气,让大家瞪起眼,这个活不同以往。”
“一车间还是可靠的。”
“马主任绝对是好同志,优秀党员称号他配。如果没有他带领的一车间,这个单还真不敢接。”
“张总,我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昨天你提到高层内部意见不统一,是不是全总......”
“合金筒这个单,谁反对也要干!”一向温和的张总,说得斩钉截铁,“大猷,这十个月里,你可能会碰到各种各样的事,但你放心,我一直在你身后!”
张总的一席表白,打消了俞大猷的顾虑。是的,张总外圆内方,不是轻易妥协的人。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俞大猷离开张总办公室,下楼回后院。
走到半路,全总迎面过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俞大猷心里想着,主动和全总打招呼。全总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回应很积极,“大猷啊,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党建部组织学习。”
“哦,你看,我这一天到晚忙的,学习都没空参加。”
“全总身上的担子重,千头万绪的,够您应付的。我这一根筋,能学尽量学。”
“大猷就是觉悟高,我们的中层干部都像你这样,铁书记、我,那可省老心了。”
俞大猷真诚的笑笑。
“哎,我还想起个事来,最近要上一个新项目,就是合金筒制造那个,张总安排你了吧?”
俞大猷据实点头。
“这个项目可不简单,大猷啊,小心为上,别干费力不讨好的事。”全总一脸关切。
“全总,您也知道,筒体制造是我们厂的主业之一。”
“这倒也是,啊,那就好好干吧,好好干。”全总的语气不阴不阳,听起来怪怪的。
中午,马一锤等人在更衣室休息,他坐着一张四腿吱嘎响的旧椅子,两腿交叉架在桌子上,双手拢在胸前,头歪靠着椅背打盹。江海洋半躺在长条凳上玩手机,其他人或坐或倚,半闭着眼假寐。
门一响,马一锤的眼睛半睁不睁地朝门口斜望一眼,懒洋洋地闭上,又迅速睁开,认清来者是谁,慌忙把脚拿下来,弯起胳膊肘揩干净桌面的脚印,“厂长?”
“累了吧?”俞大猷眯眼乐。
“上年纪了,不服老不行。”马一锤摸出兜里压瘪的烟盒,抽一根人参烟递给俞大猷。
俞大猷将烟挡回去:“刚抽完,抽多咳嗽。”
江海洋关了手机游戏,恬着脸笑嘻嘻地问:“厂长,你来检查工作嗷?”
俞大猷照他的脑袋拍一掌,“就你事儿多。给你找活来啦!”
“啥活儿?”江海洋跳下长凳,给俞大猷腾地方,“还是盾构机?”
俞大猷开门见山,简单地说了一遍合金筒体的来龙去脉,当然,他说的是一个框架,具
体的得边干边了解。
马一锤竖起拇指托着下巴颏,自语道:“这是个大活。难在咱们没干过。”
“是啊,正常干的话,几节钢铁筒体三二个月绰绰有余,但合金筒就难说了。”江
海洋挠挠头,他没想出来合金筒是什么样的。
俞大猷也是从一线出来的,和工人们亲密无间是他的特质,他把胳膊拐在江海洋的
肩膀上,掐着他圆鼓鼓的脸:“这个活急难重,咱们推不了,也不能推,还要干好。不能说不行,懂吗?”
马一锤拿过大搪瓷缸子,喝了一大口凉开水:“厂长,你就说咋干吧。”
“回头我组织个会,你和海洋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