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翁?
刘靖愣住,不是早被斩了吗?
汉武帝刘彻,从登基开始,就一直沉迷神仙方术、长生不死之中。
而在其五十余年的帝王生涯里,四大方士,名传后世!
李少君、峦大、少翁、公孙卿!
在这里面,缔造了巫蛊之祸的胡巫“檀何”,甚至都排不进去名次。
当然,这主要是前四位,都有“神仙”事迹,胡巫檀何则是巫蛊之祸的恶名。
第一位李少君,早就说过的蝉蜕飞升。
峦大,能忽悠的汉武帝把卫长公主嫁给他,甚至还打破了“非功将不得封侯”的传统,这位传闻能点石成金,行云布雨。没点真本事,是在刘彻身边待不了那么长时间的。
然而,在被武帝发现是在行骗后,立刻就被斩了。
第三位、少翁,也叫李少翁,传闻其是峦大的师父,师兄、也有人说其是李少君的师弟。
其能通地府,唤亡魂。甚至在李夫人去世之后,为了解刘彻的相思之苦,还唤来了李夫人的亡魂与其相见……
只是同样,之后又因为一件事情被刘彻发现骗他,也被腰斩。
至于公孙卿,已经见过,如今上林苑的亭台楼阁,仙宫宝殿,就是出自他忽悠刘彻之手,也是唯一欺骗刘彻还活着的神人。
脑海里浮现出这四位的信息。
其中的李少翁,他又想了一会儿。
刘彻对看重的人,最喜欢封侯、封将军。早在峦大就封了,足足五个将军称号,什么五利将军、天士将军、地士……
而李少翁,则曾被封为“文成将军”!
只是,判腰斩应该是事实啊……
“景皇孙,一定要防一手。”
这时,石德说道:“殿下不要因为劈死檀何,就对这些人掉以轻心。不管是不是行骗,但能在这些年来,从如此多的方士中脱颖而出。其一定是有不俗手段。”
“若真的也曾死而复生,他们选在这个时候来,一定是针对殿下!”
正这么说着,突然,他表情一变,表情都惊恐起来。
“两位殿下,你们说,会不会陛下也故意选在这个时候……?”
此话一出。
刘进骇然失色。
这段时间,对太子宫的处理一直没有下来,父王自然也被关在宗正府。
只是刚回来的时候,旨意不下来,他们还庆幸。
但最近,越拖一天,他们就感觉一座座犹如山岳的压力,扑面而来。
“现在长安逐渐归于平静,不会真的要鸟尽弓藏,卸磨杀驴了吧?”刘进惊恐道。
熟知当今天子行事手段的,对这一套如数家珍。
“景皇孙!”此刻,连石德也不由得急道:“早就让您多结交大臣,做事留一线,不要做绝……”
“如果真要出事,朝中连个为您说话的都没有。”
“哪怕是你故意拖着,驱逐方士当成一年、两年去做,也不至于这么快,陛下就下了这决心啊。”
“如今他们一拍即合,恐怕不一会儿,景皇孙你……”
“唉!”
说着,石德已经是双手拍着大腿,唉声叹气。
刘进更是急切道:“我再去找祖母。”
刘静则是表情不变。
“不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等着就是……”
“更何况,身为汉室子孙,养寇自重?吾不屑用。”
“养寇自重?”石德和刘进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二人只是短暂的思虑后,便明白指的是什么。
石德听到后,只觉得惭愧之余,又无奈悲呼:
“景皇孙虽然一片赤诚之心!”
“但当朝上下,却全是狼子野心啊!”
“陛下!陛下……”
他悲声高呼,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敢说出来,只能压抑在心中继续悲呼!
……
与此同时。
通往未央宫的路上,百姓围绕成群,巫女开路。
而最中心之处,檀香袅袅,董躬仲年迈的躯体,亲自赶着马车,他呼吸之间,檀香吸入腹中,只觉得神清气爽,年轻时候的活力重回躯体之余,又觉得头脑清醒,面前似有弧光万道,瑞霞接引……
而四周的百姓更是高呼“仙师、仙师!”
仔细看去,其实大多并非百姓,而是这段时间,被刘靖驱逐长安的方士。
此刻的他们仿若看到救世主。
纷纷追着高呼:“董仙师请来了真正的上仙,我们有救了,终于能回长安了!”
“快诛掉那位皇孙,吾早就听闻,其不敬天子,不尊祖父,以恶名谩骂君上,以《还愿疏》染指国策。偏偏不知道从哪学的本领,祈雨成功之后就无所顾忌,行事阴狠,早已惹得天怒!”
“对啊,明明和我们吃一碗的饭,却砸我们的锅!”
“说的就是,就算他曾经让天降祥瑞,但如今惹怒如此多的上仙,天也不会再护佑他!”
“没错,天不会再护他!”
人群激愤,说到这里的时候,就像是炸了锅一样。
四周的方士纷纷开始高呼,说着自己听到的消息。
“我可是听说,上次那雨,虽然下了两次,但根本没解决灾患。反而还引来了更大的隐患!如今长安之外,没有下雨的地方灾民,听到长安下雨,可都是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这都是那位皇孙做的孽啊!本来不下雨,大家都好,灾民还能控制住,但如今,灾民闻他传闻而来,犹如沙漠绿洲……却让长安陷入危险!一着不慎,灾民若暴起,就是血流成河的下场。”
“还有这些事?”
“当然,要不然你们以为,陛下为什么让董仙师请来上仙!”
“那景皇孙若再求雨打雷……”
“求雨有个屁用?雷也没用!现在已经不是下不下雨,打不打雷的问题,若是天象再度变化,更多地方深受旱灾的灾民,不是就来的更多?”
“现在是吃饭的问题,可长安哪有那么多的口粮,只有动用北军,将这些灾民阻隔在进入长安的路上!”
“或者……”有人突然厉声道:“治那皇孙惹得天怒人怨的罪!”
“没错,治他的罪!”
……
距离未央宫越来越近,董躬仲则听着四周隐约传来的声音,脸上已经浮现出些许笑意。
“师叔,这些晚辈,这次就靠您了。”
“无妨!”
车厢内,传出一道温厚的长者嗓音,“吾从离开长安已经二十余年了,没想到,还能再有进长安之日。”
“师叔当年仙遁而去,可是让陛下好一阵找。”
董躬仲将符节递给未央宫的守卫,等到对方查看后打开门户,他们逐渐进去之后……
他才继续道:“不过也正因此,才让陛下明白,当初是他错了。明明其腰斩师叔,最后却找不到师叔的仙躯,只能看到师叔留下的鞋子。”
“哈哈……”车厢中,温厚的嗓音大笑而起。
不过很快,便化作一道感叹,“若非感应到长安有变故,老夫也不会应汝相邀下山而来。”
“老夫这些年云游四海,早已悟得仙缘。”
“此次了结凡尘事,也要随师兄飞升而去。”
董躬仲眼神之中露出浓厚的艳羡,“只愿师叔这段日子,能多指点小侄。”
正说着,马车徐徐停下。
只见台阶上方,正殿的门早已打开,很明显,天子已经等候多时。
终于车厢打开,其内出现一位红面白发的老者。
其看不出年龄,步履矫健,牙齿尚存,是真的红光满面,额头饱满,随着其出来,车厢内的雾气一下子散开,映衬的其仿佛真的从云雾走下来的仙人。
“将仙雾都带着,一同进入大殿,老夫正在深修,仙雾不可断。”
其吩咐一声,随后和董躬仲便朝着上方而去。
……
而此刻。
刘彻早已等待多时,其眼神晦暗,在其右手方,是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加急送过来的卷宗。
霍光在其左方,面目如同以往般沉静,但细细看去,却能发现一缕疲惫与不忍。
旁边,金日磾和桑弘扬则看着桌岸上的一笔账,二者越看,越是心惊,最后更是低着头,蹙眉苦思。
恰在这时……
“文成将军到!”
随着一道尖利的声音传来,但见大殿之外,似有白雾蒸腾,檀香袅袅而来,不一会儿,便见到在数位穿着古怪的巫女引领下,两位老者,一前一后的而来。
从听到声音,刘彻就一直死死的盯着,等到其中一位老者的面貌映入眼帘。
其顿时坐起,最后索性双手扶着面前的桌案,猛地前倾,似乎想要观察的更加细致。
其眼睛眯起,双手抓着桌案猛地用力,最后随着看清,他更是站起身,欲朝着下方而去。
“臣李少翁,拜见陛下!”
“臣董躬仲,拜见陛下……”
恰在这时,随着一道熟悉敦厚的嗓音响起……
刹那间,其便睁大了眼睛,眼前的一幕似乎与久远的记忆逐渐重合。
那个时候,他还是真正的千秋鼎盛,红颜逝去,他发动全国之力要见到红颜的亡魂……
齐人李少翁,也是如同今日,面见而来,也曾让他真的见到李夫人的亡魂……
短短十数年过去,其仿佛……丝毫未变?
当下他再也忍不住了,连声音都为之变调。
“少翁?李少翁?文成将军?”
“回陛下,正是臣!”
刘彻猛地转头,看向另一边的董躬仲。
就在之前,对方曾给他说过,他听到的第一时间当然是勃然大怒,要不是他用性命担保,会在一月内请来李少翁,对方早就被腰斩了。
但当时的不相信,当到现在,真人真的出现在面前,刘彻甚至有长时间的恍惚。
“你当初骗朕,不是死了吗?”
“陛下,臣修亡魂之术、木偶之术、傀儡之术,陛下腰斩的,是当时欺君的木偶李少翁。如今回来的,是从蓬莱而返的李少翁。”
此话一出。
刘彻先是一惊,而后大喜。
“蓬莱?你去了?”
“臣去了,又回来了,只因俗事未圆满,特来见陛下。”
话音落下。
只见其忽然招手,刹那之间,仙雾缥缈,四周的巫女也从各自提着的花篮,纷纷洒下如雨一般的花瓣细末。
面对此情此景,霍光蹙眉刚要驱赶。
却听闻李少翁的声音,已经响起。
“陛下,臣曾在蓬莱,得见师兄李少君,得见先秦时期飞升的安期生。”
“为陛下截留一段,蓬莱之景,请陛下一观!”
话音刚落。
刹那之间,刘彻只觉得面前香雾飘飘,淡雅的香气冲刷脑海,面前的景物不知何时,也缓缓扭曲……
配合上李少翁的言语,一道道宫外百姓曾见过的霞光万丈,瑞彩千条突兀出现……
有神鹿开口、仙鹤齐鸣,古木奔走、灵泉高耸于天上、银河奔涌于天地,远处仙山被云雾笼罩,只留一角……
面前所见七彩天地,端得是神仙之界!
“仙界!仙界!”
“蓬莱!这就是蓬莱?!!”
刘彻眼前迷蒙,此刻脸上浮现诡异笑意,只是呢喃高呼。
其张开双手,似乎要扑上去,拥抱眼前一切……
心神震动,如梦如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