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哪家匠师身边,出现颇有锻造兵器天赋的铁匠奴,他们总要赌上一场。 而那次的赌注,是在这方面天赋异禀的黄老木。 吴匠师虽有些不舍,但他以为经常拿黄老木打造的兵器交差的冯青光也是个天赋异禀的,所以并没有因为一个黄老木,而驳掉另外两家匠师的邀赌,欣然同意了。 最后可想而知,他输了黄老木的一条腿。 赌约是他们私下设的,黄老木和冯青光都不知情。 而那日,有人不想黄老木被打断腿,就悄悄在送他的吃食里下了巴豆。 他拉得腿软,被吴匠师假意派去给赢家送生铁时,半道遇到冯青光,实在有些憋不住,想着不远了,就请他帮忙送过去。 冯青光还想晚上再拿一点他打好的兵器去交差,不好拒绝,就帮了。 结果推着生铁才过去,就被人一锤子打断了先迈进去的左腿,从此成了人人嘲笑的冯瘸子。 事后黄老木心中有愧。 毕竟冯青光是为他挡了灾,所以他在军中被人欺负时,他总会时时挺身而出。 而另外两家知道断错人的腿后,并没有就此作罢,吴匠师也是在那时候才知道,他以为的两人天赋异禀,其实从头到尾都只有黄老木一个。 他看中了黄老木的天赋。 于是破例在那两家的铁匠师面前,保下了他,并将他带去自家主子面前,要他立毒誓接他的班,得他倾囊相授后,必将继续效忠吴家。 黄老木没得选,只能发毒誓。 不过如果他知道自己的毒誓,有朝一日会应验到所爱之人的身上,他就是死在那日,也绝对不会发一个字。 而他所知道的那份名单,就是在吴家得来的。 那时叶家的野心才刚开始没几年,但他们心大,妄想着快速取代季氏江山,于是就向各地有势力有野心的人,暗暗递去联盟。 但有野心之人,又岂会甘愿屈居人下? 那些人虽没有拒绝叶家,但一直都在考虑中。 这一考虑,新帝就在关老丞相和摄政王这两位朝堂顶梁柱的建议下,派出关老丞相的长子,与几个长安子弟前往塞北整顿了。 而这一整顿,把控塞北军多年的三大毒瘤终于被瓦解,塞北百姓重见艳阳天,而被抓入军中的铁匠奴,以及那些红帐中的军妓,也终于得到释放。 那时关将军给出选择,想返乡的给盘缠。 想守疆卫国,杀敌立功的,就继续留在军中。 当时世族在军中修建来锻造兵器的地方,被关将军下令废除,以后塞北再没有什么铁匠奴,军中的兵器粮草一切军资,也将由长安那边运来。 所以铁匠奴要是想留下,就不再是铁匠奴,而是成为能上阵杀敌的塞北军。 这是所有铁匠奴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几乎很多人都留下了。 黄老木块头大,力气足,上阵杀敌定能立大功,所以他也选择了留下。 冯青光虽瘸了腿,却也想留。 可他还没有选择,送他返乡的盘缠就已经送到了他面前,让他想留下当个火头军的资格都没有。 他便是那时候对黄老木生了杀心。 而黄老木失去留在军中的资格,是因为有人举报他是吴家老匠师的传承人。 那时,塞北三大世族虽被瓦解,表面的军权也尽数被归拢,但族中子弟大多都还在军中占着不少重要位置,轻易动不得。 关将军那时能做的,就是减少那些人的鹰犬。 黄老木也深知自己的身份尴尬,没有被秘密处决,已经是关将军仁慈,便主动带着妻子,辞别了一些兄弟,与冯青光以及另外几个同乡回了粟阳。 回到粟阳,才知道很多事都已物是人非。 黄老木还好,离开时本就是孤身一人,除了父母留下的老屋被人霸占,抢回来废了一番功夫外,有妻子陪着他,粗茶淡饭,他也很满足。 但冯青光就没这么好了。 当年他偷走了家里的所有钱财,导致在他走后不久,他老爹就被活活气死了。 他爹一死,他同父异母的两个哥哥不愿赡养待他们并不好的后母,就与他娘分了家,带着妻儿离开了粟阳。 她娘没人管,年纪又大了,养活不起自己,没两年就饿死在了家中。 冯青光悔不当初,既痛恨两个哥哥心狠,又痛恨当年骗他去塞北的那几个狐朋狗友。 他想去找那些人算帐,结果一打听,与他一道去塞北的,就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回来,其他人至今都还没有音讯。 八成都死在了塞北。 他气瞬间消了一半,就想去找黄老木喝酒解闷。 到了黄老木家,却意外发现黄老木家对门住着的,竟是当年撺掇他跟着去塞北,最后自己却没有去的崔水生。 而崔水生的妻子,竟然是他曾经的未婚妻陶秀娥。 两人一个撺掇他,一个没有等他,最后却成了一家人。这其中要是没点猫腻,冯青光打死也不信。 他觉得是这对奸夫淫妇算计了他。 他想要黄老木帮他一起报仇。 可崔水生和黄老木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他幼时还受过崔家人给的几餐饭食之恩,所以他下不去手,只能劝冯青光放下恩怨,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但最后,崔水生还是死在了黄老木的手里。 因为崔水生趁他不在家的时候,想欺辱他的妻子,他得知后,一怒之下,将他从后山的悬崖上推了下去,造成了失足坠崖的假象。 说到此,黄老木望向门外被五花大绑的冯瘸子,重重叹了一息。 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而叹。 还是为了当年不查明真相,就听信片面之词,死在他手里的崔水生而叹。 其他人都有些唏嘘,只有娆娘蹙了蹙眉,问他:“你是亲眼看到,崔水生欺负了你的妻子吗?” 黄老木愣了下,皱着眉摇头:“我没有亲眼看到,是我妻子告诉我的。” “我知道你们应该已经猜到了我妻子的出身,但出现在塞北军营那种地方,不是她的错。而且她素来与人为善,自随我来到月牙村,就从来没有和任何人发生过矛盾,更没有要害人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