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吸入的瘴气越多,宁王脸色发青,双眼血红,伤势还越来越严重,流血的伤口单靠峡谷里匮乏的止血草,都已经没什么用了。 燕风霁那时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做好等他死了,就将他就地掩埋的准备。 宁王也预感自己难逃此劫,面上挺难过的。 但他不怕死,因为他死到临头了,还在忧心若他死了,大景江山落到比先皇更加能装会忍的信王手中,百姓怎么办? 他在乎的人怎么办? 想得太多,也只能无能为力地叹了口气。 最后,看着夜晚的瘴气越来越浓,呼吸都渐渐困难了,他不想再连累无辜,便坦白了自己的身份,让燕风霁不用管他,只管自己逃出去。 燕风霁惊诧于他身份,沉默思索了许久,也坦言了自己要去长安做什么,更是直言想与他做笔交易。 而交易内容,是他想法让宁王活着回长安。 宁王回去后,救他兄长出牢狱。 此交易,说白了就是一命换一命,宁王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他没有答应,看着眼前年岁尚小的少年,沉思了许久许久,最后从身上扯了块能代表自己身份的紫玉丢给他,让他自己逃出去后,拿着玉去长安救兄长。 燕风霁愣了片刻,接了玉,却不想欠别人人情。 所以他抢了宁王的衣服,伪装成他的样子,只身出谷引开了那些杀手。 宁王想拦,但脚下到处都是沼泽,他没有少年一眼就能辨别沼泽地的能力,所以没能追上他。 只能在他引开杀手后,咬牙划了自己两刀,保持着清醒从进来的路线出去,撑到了驿站,与得到消息赶来救他的手下汇合后,派人及时赶过去,救下了差点死于那些杀手刀下的少年。 燕风霁伤势过重,养了一个多月才勉强能下床。 他没有跟着宁王回长安,但在不久之后,就收到宁王的传信,言道他兄长在他出手之前,已被人救出。 如今投于宁王府任职。 宁王问他可愿也跟着他问鼎天下,还百姓清明? 燕风霁不喜欢朝廷里风诡云谲的紧张气氛,婉拒了。 宁王也不强求,许是暗中调查过他的底细,知道他自由洒脱惯了,不喜欢朝堂上条条框框的约束,但却有极高的经商天赋,于是便拿出了自己的一半私产,让人快马加鞭交给了他。 并让人带话,私产为救命之恩的报答。 若他不要,就当作是他行踏商界之时,他持资入伙的费用。 宁王似乎从调查到的单薄内容里,看到别人没看到的东西。 比如,在他祖母不慈,父亲废物的那段中,季庭州看到了少年想另起炉灶,脱离燕家的一切,只苦于不愿动用燕家的钱财起灶。 再比如,少年意气风发,心中亦有万千抱负。 只是那时候,燕家已有一个燕钧走上了仕途,他若再走,若碌碌无为,他自己会心有不甘。 若大展拳脚,燕家商贾之家,没有那些世族的底蕴支撑,太过招摇出色,迟早会被人群起而攻。 少年自是不怕被别人的攻击和针对,他只怕自己母亲留给自己唯一的血亲,会因此受到伤害。 而那时的燕钧,正直率真,疼爱弟弟,敢于直面天下所有不公。 所以为了能成为兄长的后盾,燕风霁接手了宁王的私产,独自走上了一条艰辛的经商之道。 大概生在商贾之家的孩子,经商天赋都不会太弱,短短两年,宁王给出的那一半私产,就在他手中翻了数倍。 宁王也看出了他的天赋,没多久就又让人将剩下的另一半私产,全部给他送了过去。 渐渐的,燕风霁表面打理燕家的小半生意,等燕东肖确定大儿子已经稳稳立足朝堂,燕家所有生意只能交给小儿子的时候,燕风霁的商业版图已经布遍大景各地。 甚至在宁王登基后,得他授权,有些生意都做到了大景周边的国家。 可以说,燕风霁就是季庭州的钱袋子。 他们二人共过生死,季庭州算是燕风霁的伯乐,为报答他的赏识之情,以及对燕钧的关照之恩,他当了他的金官,做了大景最神秘的皇商。 而燕风霁于季庭州有救命之恩,虽君子之交淡如水,自当年驿站一别,两人多年来除了书信,便再没见过面。 但少年纯净赤忱,坦坦荡荡。 季庭州信他,胜过朝堂之上所有人。 林中寂静,燕风霁的声音很低,说得也不尽详细,但个中艰辛,娆娘能想象得到。 她轻轻伸手,紧紧拉住了他的大手。 这一刻,再多的言语,似乎都不及夫妻俩十指相扣的双手来得暖心。 两人继续避开着山中叶家的死士,游走于山间。 直到将最后一角记入脑中,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将山脉的轮廓简单描出一个简易的形状,娆娘才终于长松了口气。 待回去绘出详细的,这一趟粟阳之行,便算完成了。 “我说怎么找了好几个地方你们都不在,原来在这儿来了。” 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 娆娘扭头望去,看到沈重山跟在领他过来的玉树屁股后面。 见到他们,他才终于累得一屁股坐到地上,顺手扯下了燕风霁腰间的水囊,狠狠灌了一口。 喝完,他将水囊系到自己腰上,捡了片掌宽的大叶子,边打风边道:“我给你们说,我今日跟踪黄莺莺,见到了他爹黄老木,不但发现了叶家铁矿的入口之一,还可以肯定崔氏母女之死,就是黄老木那个老儿所为。” 他一口气说完,抬头才发现这两口子脸上全无半点反应。 “你们不惊讶一下吗?”他仰头问。 娆娘收了笔纸,放进来时背的背篓里,被燕风霁接过去挂在了胳膊上,才说道:“我们昨日就发现叶家铁矿的入口了,就是忘记告诉你了。至于那个黄老木就是杀害崔氏母女的凶手,这事咱们昨晚不是已经大致可以肯定了么!” 好像,还真是! 白乐了一路了,沈重山暗暗瞪了眼扫兴的两人,从地上站起身问:“你们绘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