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梦让她想起了一件尘封已久的旧事。 她记起了刚到燕家那年,他往她头上簪花了。 在雁州,男子往女子头上簪花,是为爱慕之意。 若女子没有拒绝,将那花戴在头上簪满一日,便代表收下男子的心意,会等他来娶。 旁人听到娆娘的话,或许会觉得莫名其妙,但燕风霁都不用问,便清楚她在问什么。 有些心虚,眼神顿时都飘忽了。 他放下柴刀,绞尽脑汁正想狡辩两句,却在低头看到她光着脚后,狡辩的话立马成了:“怎么没穿鞋,着凉了怎么办。” 说着,直接拦腰将她抱起。 “我警告你,别试图转移话题,最好给我坦白从宽。” 娆娘哼哼两声,小小地挣扎了一下。 箍住他脖子的手,交叉着轻轻揪住了他的耳朵,刚想做点什么,哪知一抬眼,就看到厨房门口齐刷刷地站了一排人。 以叶姨娘为首,全都一脸看好戏的目光望着她。 娆娘懵了一下,脸刷地一下瞬间红透。 顿感丢人地急忙把脸埋到燕风霁怀里,小声嗔怪道:”姨娘们都来了,你怎么没告诉我啊。” 这下好了,在她们面前的乖宝宝形象全没了。 没脸见人了。 燕风霁没觉得有什么,朝姨娘们颔了颔首,便好笑地将她抱回屋,轻放到床上,蹲下身安慰道:“没事,姨娘们看事都通透,不然当年的花能簪你头上一整天?” “什么意思?” “意思是她们是我当年的见证人。” 那年长街上,少年遇到个安静到极致的姑娘。 她似乎走失了,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中央,眼神空洞,茫然地望着前方。 有街头混混看到,见她貌美,又似有些痴傻,逐生了色心。 燕风霁坐在二楼看到,怒而起身,但还没来得及上演一出英雄救美,姑娘的娘就提着扫帚跑来,打跑了那些混混。 他眼睁睁看着那乖到他只一面,就也生了坏心思的姑娘,慢慢从眼前消失。 本以为人海茫茫,不会再有交集。 不想当天晚上回到家中,就看到姑娘乖乖地坐在饭桌前,不言不语,眼神依旧空洞,安静得让人莫名心疼了一下。 后来从下人口中得知,她安静,是因为患了失魂症。 那时他不了解什么是失魂症,就寻来医书查看,然后知道了患有失魂症的人,内心都是封闭的。 虽然能像常人一样吃饭睡觉。 但他们对外界事物的一切,都带着极大的排斥。 就比如,他趁着没人的时候,悄悄来到她面前,教她喊他哥哥。 她听得到他的声音,却不会给出任何回应,只会愣愣地望着他,眼中依旧只有空洞和茫然。 每次瞧见她那茫然的眼神,他就会莫名的心疼一下。 他想治好她,于是趁着接手燕家生意外出时,四处寻找大夫。 但所有大夫都对失魂症束手无策。 因为失魂症本就是一种心病。 除非患病的人内心动摇,有了想打破封闭的冲动,那样外面的人才能帮得到她。 他决定试试。 于是那几个月,为了让娆娘能看到内心以外的世界,燕风霁在几位姨娘的掩护下,背着蒹葭夫人和燕东肖,带她偷偷出了好多次府。 可无论他是带她去放风筝、游湖。 还是买漂亮的衣裙首饰,几乎把姑娘家都喜欢的东西买了个遍,玩了个遍。 她的眼睛里依旧没有任何生动的光。 而转机,是在他前往禹州谈生意那日。 在出发前,他便有些心神不宁,马车才走到半道,就突然觉得有些心慌。 想都不想,他直接掉头回了家。 回到家才发现,他的祖母又作妖,让人将娆娘打晕丢去了城外。 听到这消息,他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立刻打马朝城外跑去。 他是第一个找到娆娘的,那时她刚被周盼娘捡回了家。 也不算捡回家。 周盼娘的爹娘不是什么好东西,自然不会让她把捡回来的人留在家里。所以两个姑娘都被赶了出去,住在了半山腰一间破烂的小木屋里。 白天,周盼娘得回家干活。 娆娘就安静的跟在她身边。 燕风霁没有将她带走,还阻止了赶来的蒹葭夫人。 因为他留意到,娆娘在听周盼娘的话,这也就意味着,她心里那道将她和外界隔离的门,终于有了一丝缝隙。 并且那条缝隙越来越大。 直到她看到绽放的花儿,眼神不再空洞,反而会低头去嗅花的芳香。 看到水里的鱼儿,有了伸手想去抓的念头。 听到鸟儿的叫声,她还会寻声去找。 甚至会笑了。 看到忍了几日,才敢出面的蒹葭夫人,她喊了娘,伸手为她擦去了脸上的泪水。 蒹葭夫人很感激周盼娘,想带她一起回雁州城,娆娘也想。 但被周盼娘婉拒了。 因为那时,她的未婚夫已经上门提亲,她很快就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了。 蒹葭夫人见过那个年轻人,是个与周盼娘一样很好的人,便不好强求,只想着女子的嫁妆是底气,便赠了一笔银钱给她当嫁妆。 之后娆娘跟他们回了燕府,失魂症渐渐好转。 但对于失魂症期间的一些事,她虽有个模糊的印象,却一直都以为是在做梦。 比如有人喜欢往她头上簪花。 而燕风霁当时的脸皮,还没有如今的厚,在娆娘渐渐恢复后,就极少再出现她面前。 甚至跟着她来落霞镇,都没敢露面。 每次找好借口,都装成一副刚从雁州城过来的样子。 这一装,就装了五年。 装得他的坏心思都快藏不住了。 直到裴暮辞和沈重山的出现,他感到了危机,差一点,他就真只能当她的兄长了。 鬼知道她每次喊他兄长的时候,他多想把那两个字给她塞回去,然后堵住那张吐字的小嘴,一个字都不许再喊。 娆娘听完他的剖心表白,傻傻愣住了好半天。 等回过神来,她望着他眉目疏朗的俊脸,嘴角的笑意渐渐扩大,语气里故意带上了几分揶揄道: “原来你一直不想让我喊你兄长,是因为你喜欢让我喊你……哥哥啊!” 她的嗓音轻柔,甜腻娇软,带着一丝拖长的尾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