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曾想想,她一个小镇女子,除了会做豆腐,大字不识,去了长安那座吃人的城里,拿什么与人家深谙后宅之道的官家小姐争? 没被扒皮拆骨,已经是她爹娘拿命给她换来的了。 此刻她竟还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问别人敢不敢和她打赌。 赌什么? 赌她长安城走了一遭,学了别人的三分姿态,便高高端起的滑稽自信吗? 娆娘觉得她可怜又可笑。 默默收回视线,刚想转身关门,就听到有人扯着嗓子在喊:“二狗它主子,你没事吧?” 娆娘闻声望去,刚好看到新县令和新县丞带着一队人马,朝着她这边匆匆跑来。 现在衙门里出任务,都是以县令为首了吗? “大人,你们这是?” “有人报案,说看到有一伙凶神恶煞的家伙围在你家门口,恐对你不利,就报了官。” 沈重山第一个跳下马,左右扫了两眼,问:“人呢?” “回大人,人已经走了,日后也不会再来了,劳累两位大人跑一趟了。” 毕竟燕风霁出手,若不出意外,还是很让人放心的。 “你知道那些是什么人?” 娆娘看向没下马的裴暮辞,垂眸点了点头,但并没有过多解释。 裴暮辞还是挺善解人意的。 闻言没再多问,也没有要离开的打算,低眸瞥了眼能脏鞋的地面,很嫌弃,但还是从马背上跳下,将马绳丢给手下,抬手让他们先退下。 “二位大人,可是还有事?” 见他们直直地走来,娆娘眉间微不可见地蹙了下。 就那么一小下,却还是被裴暮辞捕捉到了。 他似故意一般,继续朝她身后的院门走去。 但就在要跨上那一步台阶时,他身形停了下,忽然扭头,看向了隔壁站着的刘豆儿。 刘豆儿没料到他会看过来,脸色有些发白,微微后退了两步。 似怕被瞧到一样,赶忙低头回了家。 看到她的反常,娆娘好奇问道:“大人认识她?” 已经先一步进了院子,兴冲冲地蹲到救命恩虎面前的沈重山,听到娆娘的话,不等裴暮辞开口,便抢先说道:“没想到聂长平的妾室,竟是你们落霞镇的人。” 他扯着嗓门的声音有些大。 话一出,隔壁便传来‘砰’地一声闷响。 好似有人不小心摔到了地上。 娆娘听到,往隔壁院墙看去一眼。 看来刘豆儿当初去长安,让不少人记住了她。 默默收回目光,娆娘没再问什么,恭敬地将裴暮辞请进了屋,便转身去灶房生火烧水,随意泡了两碗茶端来。 茶水滚烫,热腾腾的,还氤氲着雾气。 裴暮辞看了眼,发觉盛茶的粗碗好似有些眼熟。 他没动,只不着痕迹地侧头,从窗口往二狗窝边扫了一眼。 那淡淡的一扫,在瞥见二狗窝边那只碗,与桌上的碗一个色后,默默将粗碗往旁推开了些。 沈重山倒是有些渴。 端起胡乱吹了两下,几口便牛饮了。 饮完回味了一下,有些奇怪道:“我喝着这茶,怎么那么像我娘常喝的玉叶长春?” 裴暮辞闻言,敛眼抬起粗碗,细看了眼碗里茶水里泡开的茶叶,闻着飘出的茶香,的确是玉叶长春。 要知,玉叶长春乃上等名茶。 此茶产于南边,分为上、中、下品三种,每年产量有限,其中中上品基本全部供于长安城的达官显贵。 但哪怕如此,在长安城里,能喝得上品相色泽皆为上等的官家小姐,都得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家眷。 而此刻,这玉叶长春的上品茶,出现在落霞镇这等偏远小镇的人家,还被随意丢在一个劣质粗碗中,随意一碗热水泡开。 真是……暴殄天物啊! 一时间,裴暮辞都不知道是要先惋惜下这上等好茶的归宿凄惨,还是要先该怀疑下这顾娆娘的身份。 娆娘发现自己用错了茶叶,想撤回那两碗茶时已经来不及了。 看来好东西的确不能乱放。 会给忘记的。 对上裴暮辞带着探究的目光,娆娘暗暗汲了口气。 忍着浪费了的心疼,不躲不避地坐到他们对面,装作不识货的模样,柔声道:“粗茶简陋,也不知两位大人喝不喝得惯。” 沈重山放下碗,朗声道:“喝得惯,我觉得还怪好喝的,味道比我以前喝到的还要多了几分清香。” 他敢说,他娘屋里的玉叶长春怕是都没这个好。 裴暮辞盯着那茶,勾着唇角,一口没喝,却似笑非笑跟着道:“的确不错,不知这茶顾姑娘是在何处买的,我们一会儿也去买些。” 娆娘默了默,道:“回大人,茶是家中一位跑商的兄长赠送的,我也不知道他在何处买的。” “呀,你还有兄长啊!” 沈重山表情有些惊讶。 惊讶完才想起,人家就算落户的户籍上显示是女户,没有其他人,但也不能代表人家没有堂兄、表兄什么的。 想着,他赶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兄长人还怪好的。” 娆娘抿了抿唇,沉眸不语。 裴暮辞侧头,扫了眼说漏了话都还不自知的沈重山,很想骂句:就你话多! 看向对面低着眉眼,明显也没多想招待他们的姑娘,裴暮辞捋了捋袖摆,识趣地起身道:“多谢顾姑娘的茶水,今日叨扰了,告辞。” 还想再坐会儿的沈重山,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拽了出去。 娆娘跟着起身,将他们送到了门口。 然那二人刚走出她的小院门,阔步走在前头的裴暮辞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止步,回头直视着她清冷的眸子,似是而非地问了一句:“顾姑娘觉得本官是个好官吗?” 娆娘怔了怔,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也没等她回答,轻笑下,便已大步离去。 望着他们消失在拐角的身影,娆娘蹙眉,没听明白那句话是何深意。 直到关门回到屋中,看到茶碗边上,不知何时被人放了个橙黄的野柿时,眼皮猛地跳了两下,隐隐明白了那么几分。 可好官昏官,与她何干? 娆娘盯着野柿,许久之后,拿起、剥皮、吃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