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坐这车?” 地点:公园外的公路。 人物:出租车司机,杨小南,秦玉芬。 杨小南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现实里问话的秦玉芬,回道:“我去仙桃街,顺路不?拼个车?” “顺路,我去江城北站赶动车。” 两个人都拉上,出租司机很高兴,乘客都这样自觉多好。 “阿姨不是江城人?”杨小南主动聊天,想看看这个时候的秦玉芬处于何种状态。 “不是,我辽源市的,上你们江城大医院来检查身体。” “阿姨身体不好?”应该还处在幻想能生孩子的阶段,本市医院诊断她不行,不死心,又跑来大城市看。 “这……也谈不上吧,小毛病一堆,不折腾的话死不了。也怪自己年轻时不爱惜身体,阿姨说句不见外的话,像你们这种年轻女孩子,就得趁早保养。” “阿姨这是好话。”杨小南笑道:“阿姨您一定是在医院见过太多生老病死有感而发吧?没事,我能听进去,谢谢阿姨。” 谢谢你让我搞了枚权杖,一万块钱。 “你比我女儿大不了多少,她要是能像你这样听话就好了。” “您抬举我了。我如果是您女儿的话,只希望您健健康康永远陪在我身边,做我的后盾。” 秦玉芬蓦地走神。 杨小南没再说话。反正事情一定会以她做过的形式发生,别的也不用多管了。 回到住处,看见赵启刚拿着拖把在院子里写大字。 走近了才知道人家那不是拖把,而是拖把大的毛笔。 有什么东西在杨小南脑中一划而过,她似乎也曾经做过类似的事情。 “面试回来了?”赵启刚发现女租客站在自己身后一动不动,导致他整个后背都发僵,被迫打声招呼。 “叔,让我试试。” 赵启刚并没有立即同意,认为她只是好玩,自己的这首《将进酒》还差三个字就完了。所以只是顿了一下,决定继续写。 但是杨小南急于抓住突如其来的讯息,非常没有礼貌的一把夺过杆子。 赵启刚一惊,他明明已经出狱十五年了,当遭遇猝不及防的意外时,仍旧会心脏猛跳,第一反应是脱手抱头。 杨小南眼中只有手中的大笔杆,没有注意到这些。 与尔同销……最后四个字的水迹还非常清晰。杨小南手腕不停使唤地、如同上完厕所提裤子地、直接在后面续上:“万古愁。” 写完她愣住了,眼神发硬。 她刚刚仿佛听见了母亲的声音,或许没有声音,只是母亲的身影。 不是听觉也不是视觉,而是脑子映射出的感觉——千百次她做这事的时候,旁边的那道熟悉身影。 赵启刚也愣住了:万古愁! 好强的腕力,原来这就是老师说的字中筋骨吗? 仅仅三个字,就让赵启刚看懂了什么是书法协会那些人常挂在嘴边的古韵。 “姑娘……”赵启刚怪自己为啥不认真看租房合同,他想叫杨小南的名字,偏偏记不得。 “姑娘,你这字跟哪位大师学的?你练了多久?姑娘?” 杨小南回过神,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怎么回答。难道告诉他自己这是天生的?人家只会觉得我是故意的。 “练了很久……”她道:“很久吧。” 她也不知自己真正的灵魂是多少岁。 “姑娘,我再去打桶水来,你继续写。” 杨小南却说:“还有拖把吗?你写,我来续。” 同样的诗词歌赋不管是印在课本上,还是在手机里出现,她均没有特别感觉,但是用书法的形式出现在她面前时,就完全不同。 赵启刚果然又找来一杆笔,他把相对贵的那根递给杨小南。 他写:竦轻躯以鹤立;杨小南接:若将飞而未翔。 他写:从南湘之二妃;杨小南接:携汉滨之游女。 赵启刚命仆夫而就驾,吾将归乎东路;杨小南揽騑辔以抗策,怅盘桓而不能去。 两人默不作声唰唰唰在院子里写完一整首《洛神赋》,院子不大,地面不知被覆盖了几层字。 写完后,一个满头大汗酣畅淋漓,像干掉一整瓶白酒,激动中晕呼呼;一个气息平稳,从最初的迷茫压抑,已回到寻常状态。 “姑娘,我想拜你为师。”赵启刚是认真的。 杨小南觉得无所谓,只要不像上次变成猫那样凭空失去五天时间,她有的是闲功夫。 “可以呀。” “姑娘你等等。哦不,姑娘你跟我上楼。” 赵启刚坚决要把房租退给她,还说今晚请她吃饭,问她有啥忌口的。 这种便宜杨小南就没有不占的,欣然接受。她这老徒弟话是真的少,只说重点,不瞎打听她任何事。若无必要,他可以不说话。 什么时候是有必要?杨小南不主动跟他交谈,就是没必要。 很省心。 一个坐满九年牢出来的男人,现在仍然善良,他之前对租客的所有寒暄都是基于礼貌尊重,害怕自己的社恐被误会成冷漠,从而伤害到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