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绣桔回到缀锦阁,大丫环司棋正服侍迎春晨起梳妆,见绣桔半边脸红肿,不由奇道:“这一大清早的又上哪淘气了,这脸是撞了南墙不成?” 绣桔羞气道:“你尽管取笑,迟早有一天巴掌落你脸上,到那时就笑不出来了。” 贾迎春闻言转过身来,见到绣桔半边脸肿起像被马肿蛰了一般,发髻也散了,不由惊道:“怎么回事,谁打你的?” 绣桔委屈地道:“除了那老货还能有谁,为了姑娘那攒珠累丝金凤,婢子催了她几次,她就急眼了,骂了一车难听的话,还说姑娘是吃她奶长大的,那金凤就当是年节孝敬她老人家了,分明就是想昧了那金凤不还了嘛,婢子质问了几句,她就动手打了婢子一记耳光,还揪着头发把婢子摔在地上。” 司棋闻言柳眉一扬,怒道:“这老东西越发倚老卖老了,仗着曾经奶过姑娘,老是欺负咱们,如今竟然还动手打人,走,找那老东西算账去!” 司棋把梳子一掷,拉着绣桔便欲出门找王嬷嬷算账,贾迎春急忙道:“司棋,算了吧,不要再生事了,徒招人笑话。” 贾迎春的性子柔顺懦弱,遇到矛盾总是宁愿自己忍一忍,息事宁人,而司棋虽然只是婢女,但性子倔强,譬如原着中有过一段描写,司棋让一名小丫环到厨房要鸡蛋羹,没有要到,而偏偏晴雯晚来的却要到了,司棋一怒之下,竟带着小跟班把厨房给砸了,颇有点社会大姐头的气派。 所以说,司棋无疑是一个很刚的女子,倒是小小弥补了贾迎春这个主子性格上的弱势,现在眼见好姐妹被打,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恼道:“婢子时常说,姑娘就是太过好说话了,遇事总受忍气吞声,这才老受人欺负的,但凡有三姑娘那般几分气性,瞧瞧谁还敢欺负你? 王嬷嬷这老东西仗着曾经奶过姑娘,又摸准了姑娘性子柔顺,实不敢把她怎么样,倒是越发的无法无天了,屋里有好吃好用的,她向来是问都不问,又吃又拿,上个月还私自拿走了姑娘的攒珠累丝金凤。 如今更是不得了,还动手打了绣桔,改天就得打我,打姑娘你了,不行,这次绝对得给这老东西一个教训!” 贾迎春叹了口气道:“我如何能跟三妹比……罢了,那攒珠累丝金凤我宁可不要也罢,司棋,求求你也别再生事,她是我的乳母,我得敬着,真闹起来,只会招人笑话。更何况你又能把她怎样?难道也打她一顿?到时把事情闹大了,我也保不了你们,倒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司棋闻言又气又是失望,最后无奈叹道:“姑娘这性子真真……罢了,既然如此,婢子又何必自找不痛快,日子能过就过,不能过就别过也罢,反正姑娘如今也大了,婢子还能伺候您一年半载的。只是别的奴才跟着主子好歹挣些体面,咱们跟着姑娘倒是净受欺负和闲气。” 贾迎春的俏脸上不由闪过一丝羞愧,想安慰众婢几句却也说不出口来,自己这个主子确实太过窝囊了,但又有什么办法?自己是庶出,还自幼便没了亲娘,嫡母邢夫人也是续弦,对自己从不上心,老子贾赦更是可有可无,向来是不管自己这个庶女的,自己又不会说话,才能平庸,不像三妹那般讨老太太和太太欢喜,无依无靠的,只能低调做人。 这时绣桔却忽然笑道:“姑姑不用为难,司棋姐姐也不必生气了,其实环三爷已经出手教训了王嬷嬷了,而且那老东西还答应在天黑之前,将姑娘的攒珠累丝金凤还回来。” 贾迎春和司棋闻言均是又惊又喜,忙问是怎么回事,绣桔便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司棋听完后不禁大为解气,拍着掌道:“打得好,这老东西终于知道怕了,啧啧,要是环三爷是姑娘的亲弟弟,看以后谁还敢欺负姑娘。” 绣桔点头道:“可不是,要不为什么说三姑娘好福气,她本身就不差,老太太和太太另眼相看,大家都敬着,如今又有环三爷这座靠山,比嫡女都不差了,要是咱们姑娘也有这么个亲兄弟该多好。” 贾迎春黯然道:“我哪有这种福气。” 司棋见状终究不忍,安慰道:“其实姑娘也不差,模样相貌哪一点不及三姑娘了?就是伱的性子跟温吞水一般,不如三姑娘爽利而已,而且我看环三爷对姐妹们都很好,这不,今日便出手惩治了那老东西,所以日后姑娘若有什么为难事,倒不如尝试找环三爷帮忙。” 正说话间,外面有人报:“大太太来了!” 稍倾,邢夫人便带着王善保家的走了进来,贾迎春心里咯噔一下,只以为是为了乳母王嬷嬷的事来的,忙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施礼道:“母亲!” 邢夫人见到贾迎春还没梳好妆,皱眉道:“你个懒丫头,太阳都上天了,竟还没妆扮好,快点梳洗,且陪为娘看戏去,马上就要开始了。” 贾迎春不禁受宠若惊,连忙哦了一声,让司棋加紧给自己妆扮。 原来邢夫人并非贾迎春的生母,甚至连嫡母也算不上,因为她只是贾赦的续弦,并非原配,而且她本性贪婪吝啬,只知奉承贾赦,从来不管贾迎春,也很少会到园子来的,今日竟然巴巴跑来,要带贾迎春去看戏,自是让后者“受宠若惊”了。 约莫一炷香左右,贾迎春终于妆扮好了,但见云髻珠钗,眉目如画,鼻腻鹅脂,肤若新剥春荔一般,温柔沉默,观之可亲。 邢夫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好看,走吧!” 说完便挽起迎春的手走出缀锦阁,往荣国府的中路大花厅看戏去。 为了庆祝贾贵妃诞下龙子,贾家不仅大摆宴席,还请了班子进府唱戏,地点就选在荣国府中路的大花厅,并且将连唱三天,不可谓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