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贾代儒的质问,贾环头皮有点发麻,这老头最看不惯学生好高骛远,昨天自己只是“抢读”《论语》,这老头就黑着脸整了自己一回,幸好自己底子厚,素质过硬,愣是把他要求背的内容都背出来了,否则只怕要被整惨了,现在自己偷偷写八股文的事竟然被他发现了,这下贾老头只怕更要发飙了吧。 他奶奶的,贾玠这家伙看着挺正气的,没想到背地里那么损,估计是趁着自己吃午饭的功夫把窗课顺走,偷偷交给贾代儒了! “正是学生写的。”贾环硬着头皮道,事已至此,也只能认了。 然而出乎贾环所料的是,贾代儒并没有发飙,而是捋着胡子陷入了沉思当中,良久才抬起头问道:“你是跟谁学的制艺?老夫记得以前并没教过你。” 贾环小心翼翼地道:“没人教,我自己学的,老爷的书房里有关于制艺的书籍,昨日夫子给贾玠师兄他们出题,学生一时手痒就尝试写了一篇。” 贾代儒目光古怪地看着贾环,追问道:“这是你第一次写文章?” 贾环点了点头,贾代儒牙痛般咧了咧嘴,也不知在想什么,片刻之后才淡道:“今天的题目是:人不知而不愠。你立即回去写一篇,放学前交上来,写不完不许走,胆敢偷溜,明日加倍处罚。” 贾环愕了一下,继而点头道:“是!” “去吧!”贾代儒把窗课的本子还给了贾环,像赶苍蝇一般猛挥手。 贾环取了本子赶紧溜了,时间紧迫啊,得抓紧才行,一会放学还得出城教铁牛他们做冰凌淋呢。 且说贾环离开后,贾代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竟喜形于色地自语道:“奇才啊,开笔第一篇文章就能写成如此,关键还是自学的,倘若悉心教导一下,说不定能通过院试,考取秀才功名!” 一念及此,贾代儒便有些心热起来,他自己考了一辈子都没考过院试,如今年近七十,头发胡子都白了,脑力退化得厉害,身体上也吃不消下场考试,这辈子眼看是无法圆梦了,若能培养出一位秀才来,倒也算是聊表安慰,稍稍弥补这个毕生的遗憾! 由于身体原因,贾代儒这几年已经不再参加院试,彻底放弃了挣扎,只是一心培养学生,奈何贾氏族学里都是些资质有限的货色,而且大部份无心向学,所以近十几年来,贾代儒不仅没有培养出一个秀才,就连一个童生都没有,这让他颇为丧气,也颇为没有面子。 正所谓养不教,父子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培养不出人才来,人家只会认为夫子水平太差,教不出好学生,也正为如此,贾代儒在人后得了个外号叫“假大儒”又或者“贾大愚”。 贾代儒以前觉得贾宝玉很有灵气,以为希望来了,殊不知这位也是个无心向学的,终日只知在后宅跟姐妹们厮混,极厌恶仕途经济,总是以头晕身热为借口请假,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老太太又宠着他,连贾政都无可奈何,所以贾代儒渐渐便放弃了,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贾玠这几个人身上,奈何这几个人的资质也是一般,考过院试的希望并不高。 结果今日看了贾环的开笔第一篇文章,贾代儒登时如获至宝,一颗沉寂的心竟然再次火热起来,当然,为了保险起见,贾代儒还是决定另出一道题目考究一下贾环,免得这小子是从哪抄了一篇文章来诓人的。 且说贾环回到课室,立即便开始构思起来,经过昨晚的苦练,以及林黛玉的指点,如今的他已经不是小白了,所以很快便提笔破题:不以不知而愠者,终无改其说乐矣。 然后承题:夫不知,未有不愠者也,而竟不然。是非由说而乐者,曷克臻此。 贾兰见贾环从夫子那儿回来,立即不声不响地埋头写字,只以为环叔被夫子罚抄书了,好奇地探头瞄了一眼,发现贾环竟是在写文章,不由吐了吐舌头! 那边的贾宝玉也忍不住拿眼偷瞄,随即目露惊讶之色,然后由惊讶转变为不屑,心想:“环老三果然是个官迷禄蠹,四书五经都没学全就学人家写文章,急功近利于斯,真羞与之为伍,以后我得离他远些,免得被这一身污秽薰到了,嗯,也让林妹妹远离他才行。” 贾环自然并不知道贾宝玉此刻在腹诽自己,不过即便知道也只会嗤之以鼻,你大脸宝乐意做一辈子废物,那是你的事,老子可是要做把握自己命运的人上人的,道不同不相为谋,伱滚远点更好,省得相看两厌! 当一个人全神贯注地做一件事的时候,时间往往过得特别快,也不知过了多久,当贾环写完最后一个字搁笔时,发现教室内的人几乎走光了,只剩下贾兰,贾玠等寥寥数人,至于大脸宝,早就没有了踪影。 “兰哥儿你还不回家?”贾环问道。 “我等环叔一起走。”贾兰崇拜地道:“夫子让环叔你开笔了?” 贾环笑了笑道:“我只怕没那么快走,兰哥儿你还是赶紧回家吧,省得你娘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