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鬼一直在想,面具影响了青山宗一应人等的记忆,就连和吴究乃是血脉至亲的江蓓也不例外,此等伟力,唯有天道可及。 江蓓见到那口棺材时,顿时流泪满面恸哭不已,她痛苦的不是再度见到母亲的棺椁,而是她始终也回想不起,那天那场雨里,背着这口棺材带她出皇城的人,究竟是谁。 眼见她面容扭曲,阿泠想要立刻停止这一切,甚至不惜动用「虚构」将她记忆抹除。 正当他要这般做以暂缓江蓓苦痛之时,魂树内沉寂多日的“兽”字符文忽然离开树体,但这次它并未带来兽神神威,缕缕丝线织造成因果之网,在魂树空间徐徐张开,根本没有给阿泠任何反应的时间。 是「因果」! 阿泠当真是措手不及,即使双魂正在魂树空间内。 这条从芒神身上剥离的天道、自古被其掌握的「神权」,他分明记得当时已经回归了那团被兽神称为“鸿蒙”的肉山里。 那时他和兽神合二为一,事后回想起来,他也说不准「因果」回归“鸿蒙”究竟是否出于他的本心,直到今日他还偶尔会有些后悔,要是这条「神权」能够被他所掌握,他在溪城或许不必付出本源为代价。 弥散在魂树空间中的大网是世间一切因果的具象,尘世之中所有生灵所作所为都铭刻其上,所有的“因”在此,所有的“果”也在此。 它来到这里,立刻便有一道空间裂缝为之打开——这并非是出于魂树和阿泠的本意,而是空之玉主动地为其让路,好让其顺利去往尘世。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就连掌握「岁月」的阿泠都没有相应的时间去做出反应,它遵循天道之间同源且相互制衡之理,绕过一切法则笼罩在青山之巅。 青成山上的所有生灵对此有何反应? 根本没有反应。 此时此刻,仿佛只有阿泠一人能够看见这张大网遮天蔽日,远处青山宗内传来的朗朗书声证明了这点。 “祂想干什么?” 刀鬼当即离体,从肉身破开的伤口中抽出黑刀冲天而起,逐渐逼近因果织布。 但每当他靠近一分,那张大网就后退一分,直到他冲破了云层离肉身越来越远,都无法再上前半步。 剑鬼没有得到兽神的回应,他心中始终有种心悸的感觉,好像眼下这种情况,也并非出自兽神之意似的。 「因果」的出现让江蓓更为痛苦,直至她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抱住脑袋的手臂下不断传来苦痛的呻吟,阿泠不得不俯身在其身边为其渡送纯净灵蕴,但即使这样也并未让她好受一点。 “等等,剑鬼、泠鬼,快看!” 即使双魂不必投去目光,阿泠也能从灵魂互通的感应中看到刀鬼的视角:「因果」的织布上,有一处极为不协调的空缺。 初见这张大网的时候,他就莫名地理解出一些东西,比如这张形似灰布的天道具象,实际上是世间一切因果的集合体。 此天道上照应着世间发生的一切,譬如他本人迄今为止所经历的一切,都能在这张织布上找到相应的位置。 他事后也曾回想过,如果简单粗暴地说,每一个生灵所做出的行为是“因”的话,那么其行为带来的后果、对他人造成的影响便是“果”。 千千万万的生灵之“因”交织在一起,就是世间最终走向之“果”。 他“千言万通”的天赋告诉他,这如果用他从刘兄那里听来的词来概括,「因果」的本质便是—— 世间命运。 代表他的那根织线也在其中,纯净灵蕴在他双瞳之中流转,使他在这瞬间看到了属于自己的“因”和“果”:他看到自己这一路来的艰辛苦难,比在混沌神界那时又多了许多属于其他人的织线和他交织——比如杨福生、马前,以及“驭魂宗”内的三百号人,又比如如今在这青成山上的所有人。 他所看到的空缺,便出现在属于江蓓的那根织线上。 尘世间有多少生灵,「因果」的织布就由多少织线所构成,他能在如此密集精巧的织网中一眼看到属于江蓓的因果并非巧合,而是此刻「因果」本身正在和江蓓进行呼应。 他隐约明白过来了,被面具扭曲的记忆对「因果」造成了影响,使得代表世间命运的织布上出现了纰漏和谬误,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便是天道勘误。 “为什么会这样?虎妮子的父亲也被面具影响了记忆,江蓓究竟有什么特殊的?!” 之前这种事从未发生过,他不由得在心中问道,但转念一想,或许是因为「因果」已不在芒神手中,芒神逝去之后,这条天道回归了“鸿蒙”。 身边江蓓的哀嚎愈来愈盛,他没有办法去压制她身上的苦痛,也无法去接近、影响那张大网,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就像先前空之玉主动为「因果」开路,生之玉忽然间也有了反应,吴究的灵魂被其排挤出来,顺着先前开出的空间裂缝来到尘世中。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跨越时间,甚至「岁月」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全因「因果」绕过了所有的天道,在自行将本身的空缺弥补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