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甘,你又怎会任由我将「毁灭」带给你? 长孙璃终究没有质问出声,她还沉浸在龟长老先前说的那句话中,便是那句话将自己从无尽的毁灭欲望中唤回了神智。 以她的身形,灵魂为人形的龟长老在她面前显得有些渺小,她低垂龙首,趁龟长老灵魂尚未崩陨,轻声道:“老龟叔,跟我回去,这里的事只有我们知道。” 龟长老先是一愣,而后放声大笑道:“小尊主,你觉得,祂会不知道吗?” 长孙璃想到了魂树中那枚“兽”字符文,但依旧没有放弃劝说,正打算说些什么时,只见龟长老望向天空,呆呆看着那轮血色独眼,最终也哑口无言。 “我们不过是祂圈养之物,是随时待宰的牲畜,刀俎之下的鱼肉。” 龟长老毕竟是九阶大妖,即使身缠「毁灭」,灵蕴溃散、魂体逐渐消融,灵魂亦能屹立不倒站到此时说完这句话。 阿泠上前走到长孙璃跟前,他没有问龟长老究竟对她说了什么,但他感觉得出来,龟长老对阿璃始终没有任何恶意。甚至此刻他想,若非阿璃在此,自己面对龟长老定然不会是这个结局。 至于龟长老的话,让他想到了芒神带走的那些信徒。时至今日,马前还在替他奔走于北桦各处,去搜集那些逸散在无主“信仰”中尚存生机的灵魂。 他脸色忽然冷了下去,上前一步,指着天问龟长老道:“它与你说了什么?” 长孙璃也看着龟长老,期待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实在想不通是什么能让她记忆中这位和蔼可亲的长辈变成今日这副模样,宁愿相信是面具的蛊惑。 从一开始她就不信,仅仅是为了虚无缥缈的“成神”二字,便可让一位年岁悠久的九阶灵修疯狂至此,这本身就很荒唐。 天地间火雨消散,龟长老看着他,脸上尽是讥讽:“「天锁」将开,我原本以为,你不会放弃到手的‘神位’......到头来,你还是和上尊说的一样,选择站在了祂们那边。” “可若是我,便不会放弃!我要向祂们讨回本属于我的东西!” 话音刚落,血肉天地忽然震动,残破龟首周边泛起熔岩巨浪。 血雨再次降临,阴冷、令他作呕的气息亦再度弥漫,阿泠猛然抬头,只见血月独眼笑意更浓。 “小友,真是可惜,本属于你的‘神位’,我要给他了。” 一枚“蕴种”夹杂在血雨之中降落,阿泠已经发现了它,那是先前占据他双魂的那只,但不待他一刀斩出,那枚蕴种便已被龟长老抢先一步握在手中。 “老龟叔,不要!”长孙璃已经知道要发生什么了,可惜她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只能眼睁睁看着龟长老的灵魂被绽放开的丝线重重包裹。 阿泠斩断袭来的猩红丝线,跃上长孙璃的背唤她暂退。 即使已相隔甚远,他依然看见了那张新生出来的惨白面具,毕竟它在这片血肉天地的火海之上是那样扎眼。 本就浑厚的灵蕴顷刻间沾染上了面具的气息,阿泠抬首望着天上那轮血月独眼,但后者却依旧没有任何动作,还是笑眯眯地看着下方发生的一切,仿佛跟个死物一般毫无动作。 猩红如血的丝线没有第一时间向他和长孙璃所在发起袭击,反而是率先钻入了残破的龟首之中。而后,巨大龟首的断面便生出了丝线,它们势如破竹,呼吸之间便将龟首和龟身似“藕断丝连”般链在了一起。 阿泠暗道一声不好,刀鬼当即以灵魂之姿离体,手持黑刀奋力斩出了一击,却无法穿透那股四处乱窜的浑厚灵蕴。 仅仅过去了不到片刻,那巨大的龟身便再次站了起来,龟首被猩红丝线“缝”在了身上,龟首上站着一袭红袍,那张以鲜血刻画愤怒面容的面具落在阿泠眼中,顿时让他如坠冰窖。 若是如此也不至于让刀鬼都感觉到有些绝望,偏偏那轮一直冷眼旁观的血月独眼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动作:只见龟首上的怒容面具向它张开怀抱,血月上垂下的千丝万缕便开始欣然挥舞。 独眼笑意更甚,照耀这片血肉天地的“血月”开始坠落,它落在龟首之上,月廓上垂着的千丝万缕融入巨龟的血肉,使它们完全“长”在了一起。 狂暴的灵蕴四处肆虐,兽王铃唤起的风中都开始带上了血腥,阿泠在这瞬间“闻”到了一丝味道——一丝不属于尘世的、在那片混沌的诸神盘踞之处所感受到的“味道”。 他难以称呼这种“味道”为神灵之威严,那种“味道”并不单纯属于某人某物,更像是千万人的集合体;是尸山亦是血海,是属于积累千万年杀戮的可怖之物。 魂树亦感受到了这种“味道”,它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不断向阿泠和长孙璃表达自己的兴奋。 “神位之下皆是蝼蚁!” 嘶哑又刺耳的咆哮爆发开来,血肉天地亦为“新神”的诞生而兴奋地扭动,血雨愈下愈大,竟是让下方的熔岩火海都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