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究无法相信自己眼前发生的一切,笑脸面具下满是恐惧。 面具上,用鲜血勾勒而成的笑脸图案,也在无法言语的威压下变得有些失真。 他亲眼看到,那株由无数残缺含糊的符号组成的树木,在三个灵魂的身后忽然拔高,直指云霄。 吴究意识到不对,究竟是那株古树在暴涨,还是自己正在变得越来越渺小? 这其中没有任何区别,笑脸面具向他传递极其危险的信号,面具上的笑脸图案开始扭动起来,线条里边好似有数不尽的蛆虫同时颤抖。 面对那株参天古树,他忍不住想要跪拜在地,向无上古老的存在表达自己的臣服,这是万物生灵的本能。 猩红长袍无风自动,这山巅万籁俱静,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万事万物都在屏气凝神。 风,云,月,花鸟,落叶,飞虫... 不论生,无论死,一切的一切都在寂静中臣服,恭迎那位降临于此地的、来自亘古洪荒的伟大存在。 吴究眼睁睁看着,三个一模一样的阿泠轻闭着双眼,灵魂消散戛然而止,三个身影并排悬浮,彼此吸引。 一双熔炼黄金的兽眼在三个少年背后缓缓睁开。 祂来了。 祂真的来了! 天地万物都因祂的淡漠而颤抖,青成山巅万鸟齐鸣,走兽飞奔,它们在欢呼,在雀跃,恭迎这位无上伟大的存在降临于世间。 别院的地上,一具枯槁的“人干”缓缓站立起身,身上的皮肤还在不断开裂,因为这个动作,他身上变得酥脆的骨头也开始发出脆响。 吴究只能站在那里,他什么也做不了。光是抵抗来自神灵的威压,就已经让笑脸面具竭尽了全力。 他毫不怀疑,若是没有自己脸上的这副神秘面具,他一位八阶灵修会在真正的神灵面前变得如何。 仅仅是抬头就耗尽了他全身力气,让他好不容易得来的、来自“信徒”的灵蕴如流沙飞逝。 仅仅是看了一眼,就那一眼,视线对上那对璀璨耀眼的黄金兽瞳,笑脸面具顿时宛如被天雷轰击,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蔓延开来,露出面具下吴究因极度恐惧紧缩的瞳孔。 仅仅是一眼,吴究的瞳孔中映出万古遥远的岁月,天地之间哀嚎遍野,万物生灵都在互相厮杀,漫天的血液化作倾盆大雨灌向大地。 猩红长袍被无形的力量撕裂,其下,吴究本身的躯体也逐渐开始崩塌,脏器化作脓液从腹部的裂口淌出。 一切都是因为,他直视了神灵的双瞳,就遭受到来自天道的惩戒。 他眼角翻开,脓液混合血丝在脸上胡乱爬,视线扭曲之间,吴究看到了阿泠朝自己缓缓走来。 少年三个灵魂都回到了风干般的肉身,血液重新在皲裂的皮肤下流淌,已然死去的皮肤从他身上脱落,渐渐恢复洁白的白骨之上,欢欣的肉芽正在雀跃,重新让他的躯体焕发生机。 经脉血液肆意生长,它们不断分岔,在极其短暂的时间内就将少年结实的躯体勾勒完毕。 崭新的血肉紧随其后,慢慢覆盖白骨,血液像是庆祝他归来的烟花不断绽放于嫩肉之上。 模糊不清的一声低语悠悠回荡于天地,这是吴究无法理解的古老语言,是晦涩难懂的音节。 他不知是自己无法理解,还是自己不够资格理解其真意。 天地间的一切生机都朝那个少年汇去,皆是因为从其嘴中吐露出的那句低语。 吴究在这一刻短暂理解到了何为天道—— 所谓天道,即是强大者的语言,祂说如何,这天地便如何。 自己终其一生,不顾一切,即使触碰神秘无法理解之物也要追寻的天道,竟是上位者的简短语言,极其随意的一个念头。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少年朝自己走过来,其风干腐坏的肉身已经重新焕发无尽生机,灵魂之中流淌着汪洋般的灵蕴。 阿泠的一对异瞳变得金光璀璨,竖瞳之中,无数古老晦涩的符号在流动。 他朝着吴究缓缓踏步,每踏出一步,新生的嫩肉便渗出血液,侵染上青山宗粗糙的青石板路。 血液渗透进石板,将坚硬的石头融化为虚无,他就这样朝吴究踏空而行。 新生的嫩芽钻破土壤,冲破他脚下的大地绽放生机,尽管此时乃是晚秋,它们却不管不顾,对无上伟大的存在献上祝福。 稚嫩的新芽生机微弱,它们只想在神灵面前竭力表现自己,献出一切只为衬托祂的神威。 而祂赤裸的双足却没有踩在嫩芽之上,这不是慈悲,似乎只是祂不愿沾染凡尘的气息。 天地万物皆欢欣,连尸骸遍地的青山宗上,那些残破的躯体上也开始生出草木的枝丫,死去的肉身回归大地,成为其他生灵的养分,诡异的生机四处弥漫。 吴究再也无法支撑自己在这样的存在面前站立,随着阿泠的靠近,他终于跪倒在了地上。 他身上的猩红长袍化作飞灰,被无形的风吹向虚无,脸上的面具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