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大枢点着头道:“小鼠攒局儿之前,先来问的我。”从打于大枢给季膺指了条写故事的明路,季膺就跟突然开窍了似的。不但文笔更上一层楼,就连处理公务也比从前更加得心应手。 他奉于大枢为自己的伯乐,时常去向于大枢讨教。为显亲昵,于大枢称呼他小鼠。裴玄子是白露报局背后的大东家,他叫季膺为鼠生。 他和于大枢各论各的,也都能听得懂说的是谁。 “宁王这个女儿,颇有佟侧妃的风范。”于大枢指尖捏着凉丝丝的西瓜,深吸一口瓜香,“照理说,王府长大的姑娘,不应如此不通礼数。宁王治家不严,参他一本算是轻的。” “此举正合陛下心意。”裴玄子轻笑出声,“也是时候敲打敲打蒋红衣了。” 于大枢面露促狭,“陛下必定会将蒋姑娘留在帝京,以后有的是机会敲打。” “听说,佟侧妃属意佟家那个读书种子。想让两家亲上加亲。”这是他从长公主那儿听来的。裴玄子觉得佟韶娘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眼狼。当年她爬上宁王的床,佟祭酒得有好几年直不起腰,抬不起头。 她居然还敢打佟家最为出色的后辈的主意。 更何况蒋兮兮刚到帝京没几天就露出狐狸尾巴了。佟祭酒根本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于大枢也从妻子那里听到相同的传言。他不禁哑然失笑,“肯定成不了。”说罢,张开嘴巴想咬西瓜,又想起还有一件事没说,“近来你们报局除了小朱就是小方。小朱全是好好好,小方全是坏坏坏。这踩的也太明显了。” 提起方布,裴玄子闷闷冷哼,“他撂下狠话了,让阿晏等着!”竖起眉眼,沉声道:“我们又不是傻子。巴巴儿等着他对付我们。” 于大枢想了想,道:“你们光是在报纸上写一写,根本动不了英国公的筋骨。你不要越闹越僵。毕竟你跟他是一个圈子长大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裴玄子知道他必定还有下文,并不急着反驳。乖顺的点点头,“嗯,我听你的。” “明面上服软,暗地里……”于大枢做个下刀子的手势,“狠狠刺他死穴,让他再也翻不了身。” 裴玄子眼睛突地一亮,“还是你狠。”咧嘴大嘴,得意的笑了,“阿晏早就想到了。不过,他觉着用不着服软,横竖英国公府死定了。” 于大枢并不认同这种做法,“太冒进也太过锋芒毕露了。”话锋一转,“不过,他这个年纪正是轻狂气盛的时候。”目中含笑望着裴玄子,“万一惹出乱子,还有我们这群老家伙给他善后。没事的。” 裴玄子闻听此言满心欢喜。然而,笑容在脸上只停留一霎,便又转为悲伤,“没人帮明珠善后,也没人帮明珠出谋划策。她能倚靠的只有自己。所以,她才瞒着我们去考翠松书院。”挑眉看向于大枢,“你还总是劝她嫁人。可她肩上背负着整座荣国公府。她岂能毫无顾忌的嫁做人妇?” 于大枢喉结滚动,吞了吞口水。心里像是堵了一块浸水的棉花,又湿又重,闷的难受。想说:她还有景华真人。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景华真人在江湖上颇负盛名。可是,帝京的事,她根本插不上手。帝京乃是天子脚下,随便一块砖丢下去,就能砸死一大片五品官。要是赶上点子正,死个他这样的相公也不是不可能。 正如裴玄子所言,她只能靠自己筹谋,步步为营。稍有行差踏错,便会落入万丈深渊。 于大枢没了吃瓜的心情,“我对她,太过苛刻了。她还只是个孩子。” “可不是嘛。阿晏拿她当亲弟弟呢。” 别提亲弟弟那茬行吗?于大枢无可奈何的瞥了眼裴玄子,“你不打算告诉阿晏,朱贤弟不是朱贤弟?” 裴玄子早就想好了,“不告诉。” 阿晏仍旧处在将断未断,断了能否续上的关键时候。他不跟着掺和,让裴晏自己弄明白更为稳妥。他怕突然告诉裴晏,弟弟不是弟弟,万一裴晏受惊,嘎嘣儿一下断个彻底。 那他可真是追悔莫及了。 “你就坑儿子吧。”于大枢当然不知道裴玄子心中所想,“男女七岁不同席!阿晏和明珠称兄道弟,以后那小孩还怎么嫁人?” 怎么不能嫁人呢?要是阿晏没断,可以嫁进西宁侯府啊。他们家不是破落户。即便荣国公在世,两家也是正儿八经的门当户对。 可…… 要是断了怎么办?裴玄子眉头皱成川字,暗暗下定决心,断了也不要紧。他和长公主想办法给明珠寻一门好亲。反正于大枢那个侄子肯定不行。 不般配! 打定主意,裴玄子心里还是不踏实。因为将断未断的裴晏,裴玄子觉得自己亏欠明珠太多太多。 …… 夏日天亮的早,等候多时的几个小报童在报局门口探头探脑。 “怎么回事?还没印好?” “平常这个时候,报纸都卖没了。” “哎呀,再领不到报纸,就耽误样式房的大人们应卯了。” “样式房算什么?我那片都是国子监的举子老爷。” “你们别争了,我管着整个都察院的大人呢。” “呵呵!都察院又怎样?英国公府连朝报都不放过。一买就是十几二十张。你们谁能比?” “比不了。真比不了。”其余几个小报童纷纷低下头,“小报上天天写他们家的事儿,他们还一天不落的买。这谁能比的了?” “高门大户是这样的了。” “那个方布也的确不是东西,吃多了酒连小恶犬都踢。” “小恶犬好可怜。它巴掌大的时候就离开了亲娘……” “……” 伴当和杂役抬着刚刚印好的报纸走出来。报童们一拥而上,七嘴八舌的问:“今儿有什么大事?” “还是帝京文曲星和方布踢小狗吗?” 伴当笑眯了眼,“不是,不是。”拿起报纸分给报童,“香河县开棺验尸,两根络子的前世今生。” 杂役接过话头,“三品官的堕落之路,充满罪恶与谎言。” 报童们齐声欢呼,“嚯!今儿的报纸太有看头了!” 领完报,报童们脚底像是踩着风火轮,四散跑远。 伴当望着报童雀跃的背影,长长舒口气,“今儿个弄不好得加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