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取出冰鉴里的饮子和鲜果,放在明珠手边,“刚刚情绪到了,没控制住。让人把锦杌丢下去。那什么,明儿我派人给慈幼局送十两银子。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明珠笑眯眯的对裴晏道:“方布不会善罢甘休。你早做打算,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裴晏点点头,正色道:“给郑氏接生的接生婆仍旧下落不明。你说,会不会被方布灭口了?”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明珠垂眸思量片刻,“以英国公府的本事,弄死个接生婆,并且毁尸灭迹,简直易如反掌。” 裴晏默然不语。 “接生婆没了,郑家的下人还在吧?”明珠从果盘里拿起一个梨子,一手握着梨,一手执刀。薄薄的果皮一圈一圈从果肉上剥离。 裴晏的视线落在朱贤弟白皙纤长而又十分灵活的手指上。 他从没见过有人削梨皮削的这么好看。行云流水一般,甚至能感觉到独特的韵律。顺着雪白的手腕,看向朱贤弟专注的神情。 不知为何,裴晏觉得灯火辉煌之下的朱贤弟显得格外温柔。尤其他那浓黑的长睫,像是一双小小的翅膀。 朱贤弟要是个女孩子,上门提亲的媒婆不得从帝京排到边城去? 明珠等不到回话,眼帘轻挑望向裴晏,“跟你说话呢。” 嗯?朱贤弟说什么了?他没听见。 这人又呆又虎。明珠含笑瞪他一眼,“我说,郑家的下人应该还在。不如就从下人入手。” 似笑非笑,似嗔非嗔。裴晏一颗心如同小鹿乱撞,面颊跟火烧似的。 “怎么这么热。”裴晏嘟囔着,拿起饮子咕咚咕咚灌下去几大口。 “诶?这我的。”明珠一指裴晏手边,“那才是你的。” “都、都一样。”裴晏垂下眼帘,遮掩自己的心虚,“反正你没动过。” 倒也是。明珠将削好皮的梨子切成小块,又拿来两支小银叉,叉起一块水润的梨子递给裴晏,“吃吧。” 裴晏刚要伸手去接,又赶紧缩回来,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你吃,都是你的。我不爱吃梨。” 他才不要跟朱贤弟分梨。 明珠失望的“哦”了声,一个人闷闷吃着梨,“挺甜的呢。你不爱吃真是没口福。” “你有福就行了。”裴晏唇角微微扬起,看着明珠吃梨。 朱贤弟吃东西的时候特别可爱,嘴唇水润润,粉莹莹的双颊随着咀嚼轻轻鼓动。像是个梳发髻穿道袍,手捧松果的小松鼠。裴晏弯起的唇角又往上翘了翘,“郑氏的陪嫁丫鬟和嬷嬷还在英国公府。深宅大院,轻易接触不到。除非……” 明珠赶紧咽下嘴里的梨子,“混进英国公府……” “英国公府那样的门第,轻易不买下人。即便是买了,也很难进到内宅。近身伺候的仆婢,一般都是从家生子里边挑选。买来的下人,多是做些粗活。”裴晏之所以了解,是因为他们府里就是如此选人。 明珠笑弯了眼睛,“裴兄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之前混进英国公府的人,可以用一用。” 裴晏不明就里,“哪里有之前混进英国公府的人可用?” “陛下应该在英国公府安插人手了吧?”明珠笑的像是只漂亮的小狐狸,“你可以跟他借人用一用。” 裴晏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手捧托盘的莫管事刚刚好走进来,听了这话,暗自摇头。术业有专攻嘛。姑娘专攻搅和。她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裴世子没想到也是正常的。 更何况姑娘早就在打这个主意了。这会儿在裴世子跟前装模作样的提一提,说一说而已。 莫管事将烤好的鹿肝、对虾还有羊肉串摆到桌上,赶紧出去端第二盘。伴当丢完锦杌,好像整个人活过来了似的,话多了,笑容也多了。 上次伴当像是掉了魂,莫管事没套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这次绝不能再走空了。 莫管事来回三趟,总算把吃的喝的都端上去了。跟伴当坐在靠近船舱的小杌子上,两人守着碳炉,吹着凉凉的微风,炉子上架着铁网,网上平摊几片手切羊肉,被底下的炭火一烘,滋滋冒油。 “喝点荔枝饮。”莫管事把饮子递给伴当,伴当回给他一只烤好的对虾。 伴当喝了一口饮子,双腿抻直,伸个懒腰,“朱小公子真厉害,考了个榜首。我们世子高兴的不行。回到报局就派赏钱。访事们问他,这不年不节的为何行赏。他就只是笑。弄得访事和书记们满头雾水。” 想起当时的情景,伴当忍不住笑出声,“就连小恶犬也得了一只大肥鸡。” 伴当絮絮说着,莫管事静静听着。裴世子真当朱小公子是朋友。可朱小公子根本不是公子。倘若以后为了脱身,朱小公子死了…… 裴世子得伤心成什么样? 莫管事心里的小人紧紧抱着脑袋,在地上痛苦的来回翻滚。 好烦! 莫管事三下两下剥了虾,虾仁放进嘴里狠狠嚼。 伴当以为他爱吃,又夹了几只放在火上烤。 “像我们这种时常在外边跑腿的,身上最好备点药膏药丸药油什么的。”莫管事从袖袋里取出一枚精致的漆器盒,递给伴当,“你要是觉着不好受,就蘸点这个抹在人中。” 伴当感动极了。 朱小公子赏他的斗笔银锞子足有二两。但是他舍不得拿去融成银锭子。打算以后成了家留给儿子。 朱小公子爽快又大方。莫长随看着脸臭臭的,不像个好的。其实人家可和善了。 伴当接过漆器盒,回给莫管事三片滋滋冒油的羊肉片。 “上回给你的丸子,你给没给世子化了吃?”莫管事努起嘴唇,吹散羊肉片上的热气,“那都是用好东西搓的丸子。你化一个就知道有多好。” 别提那个小瓶子了。伴当心情突然变得沉重,“还、还没化。世子没觉得不适。”低下头,心有余悸的小声嘟囔,“侯爷一见那个小瓶子就狂笑不止。把我吓得半死。” 今儿晚上丢完锦杌,才觉得又活了。 莫长随非得哪壶不开提哪壶。 真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