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去吧。”裴玄子拿出一摞银票递给裴晏,“多少给点抚恤银子安抚安抚。”茶叶蛋虽小,若是打在要命的地方也能要命。 裴晏接了银票,快步出去。他前脚走,伴当后脚闪身进来,向裴玄子报备。 “世子和朱小公子去吃的蒸菜。小的和朱小公子的长随坐一桌。快吃完的时候,詹访事来了。说是出事了。世子急着走,朱小公子的长随怕公子坐车不舒服,给了小的一瓶药丸。” 说着,长随将白瓷瓶拿出来放在桌上,“我们府里的车宽敞又稳当,不颠也不晃。世子并无不适。小的就没给世子化丸子。” 裴玄子一双眼像是黏在白瓷瓶上似的,“小朱姓朱?” “是啊,姓朱。”小朱不姓朱还能姓侯么?伴当不明白为何裴玄子有此一问。 裴玄子两指轻轻捏住白瓷瓶,放在眼前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轻轻放下,抬眼看向伴当,“那他叫什么?” “叫、叫……”伴当使劲使劲想,终于想起来了,“朱明!朱小公子单名一个明字。” 啊?朱明? 裴玄子用力压下上扬的唇角,“长随呢?姓什么?” “姓莫,莫长随。” “莫长随?”裴玄子叨叨咕咕,突然咧着大嘴,哈哈大笑,“朱、明?哈哈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阿晏没断,压根儿就没断!”手舞足蹈从椅子上弹起来,一把抄起白瓷瓶就往门外跑,边跑边笑。 跑得老远了,还能听到裴玄子肆无忌惮的大笑声。 伴当缩着肩膀,茫然无措。眼眶微微泛红,嘴唇颤颤,“我、我把侯爷……弄疯了?” …… 骄阳似火,知了声声。 九凤楼上却是清爽宜人。冰鉴里加了薄荷叶,冒出的丝丝凉气里边掺杂着淡淡的薄荷清香。庆和帝深吸口气,缓缓吐出,“夏天还是得在这里看折子。别的地儿都躁得慌。” 九凤楼拢共九层,最上一层尤其适合盛夏时节消暑纳凉。庆和帝将奏折搬来批阅,有时大臣奏对也在这里。 陈大伴捧来一碗酸梅汤放在庆和帝手边,“陛下慢用。” 庆和帝端起碗,浅浅抿一口,“诶?翠松书院入学考试是今天还是昨天?我记着好像是今天。” “昨天。”陈大伴含笑应道:“今儿个帝京可热闹啦。考试的和不考试的攒诗会书会,在各个茶肆酒肆击缶而歌,吟诗作对。还有的租了船去游湖,泛舟湖上,对酒当歌,尤为惬意。” 啊……能够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多好呢。可惜他没有陛下吩咐出不了宫。陈大伴暗自叹息,唇畔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庆和帝也很向往,“年轻人嘛,就应该意气风发,神采飞扬。”慨叹着喝了大半碗酸梅汤,“米英杰那事儿有下文没有?” 提及此事,陈大伴微微皱起眉头,“米英杰家乡在北直隶香河县。林府尹给香河县县令发去公函,那边还没有回音。” 庆和帝放下碗,拿起手边的巾子印印唇角,“冯愈出于私心闹到衙门,看似无事生非,实则……”轻声笑了笑,“冯愈非常懂得揣摩人心。若不是他自掘坟墓,极有可能更进一步。可惜了。” 可惜? 陈大伴暗暗摇头。才不可惜呢。冯愈就是个搅屎棍。把他早早打发回家倒是做对了。要是还留着他,指不定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大晋人才辈出,比冯愈有能力有才情的多如江鲫。”陈大伴笑吟吟的说:“陛下不必为他感到可惜。” 闻听此言,庆和帝心情大好,把剩下的酸梅汤喝了,长舒口气,“不知今次翠松书院的榜首是谁摘了去。” 入学考试而已,又不是科考,纵是得了榜首也没鹿鸣宴可以玩。 “但等明日判完卷子,才能得出结果。奴婢帮您想着这事。”陈大伴躬身说道:“吩咐市买丞帮您打听打听。” 这种小事用不着相公帮忙,出去买东西的市买丞捎带问一嘴就行。 庆和帝点点头,撩起眼帘望向高悬天际的艳阳,低声喃喃,“天儿越来越热了。” 陈大伴眼珠一转,接过话头,“是呢。这么热的天儿,宁王的女儿还紧赶慢赶赶到帝京。不知图个什么。” 庆和帝蹙起眉头,“这么快就到了?” 蒋红衣是异姓王,无诏不得进京。前些时候,蒋红衣上了道折子,说是他的女儿想来帝京小住。庆和帝允了。他也想看看蒋红衣和佟氏的女儿品性如何。若是顶顶好,就让她留在帝京。若是一般般,也让她留在帝京。 总之,蒋兮兮这一趟是有来无回。 陈大伴郑重颔首,“算算日子,宁王给您上折子的时候,蒋姑娘已经启程了。这其中怕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 因为当年佟氏不顾脸面跟宁王眉来眼去,之后终于如愿以偿成为宁王侧妃。太后每每提及这位佟侧妃都是紧皱眉头一个劲儿说:“佟家这根好竹子长出个劈岔的歪脖笋。” 庆和帝听得多了,对佟氏及其子女没什么好感。 然则,帝王家事亦是国事。他不能因为自己的好恶,做出不利于大晋社稷的决定。 即便蒋兮兮留在帝京会令他看了心烦,那也得留下。他假装不烦就是了。当皇帝这么多年,早就练出一副万能厚脸皮。想要啥样表情啥样眼神,信手拈来,轻轻松松。 庆和帝“嗯”了声,“让老姚查查。” 可以出宫了耶。陈大伴用力压下上扬的唇角,“奴婢这就去。”顺便去趟月满楼,吃一份盛夏限定蜜望冰雪。 “去吧。”庆和帝清清喉咙,“回来的时候,给朕捎一份蜜望冰雪。” 陈大伴微微一怔,旋即便咧开嘴笑说道:“是!奴婢速去速回。”陛下也吃,可以走公账。 庆和帝看折子看得烦了,拿起千里望走到窗边向外望去。 九凤楼本就建在高处,又有九层,透过千里望,大半个帝京尽收眼底。庆和帝从不远处的白露报局横扫到芙蓉湖上,精美华贵的画舫宛如一朵朵盛开的夏莲,浮在水面缓缓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