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童收一份钱给出一份报。很快,有个满脸通红的小厮抱紧报纸从人群中挤出去。他手上提着撒汤的馄饨。 健步如飞跑到巷口的马车前,顺着车帘递进去报纸,低头认错,“相公,馄饨撒汤了。小的再去给您买一碗。” 于相公沉声道:“不用。放点辣油拌着吃。” 小厮赶紧把馄饨递进去。跳上车辕,车夫甩了个响亮的鞭花。马蹄踢踏,车子缓缓驶离巷口。 于相公吃着拌了辣油的鲜肉馄饨,翻开小报,一行加粗加重的大字映入眼帘,“福王之嫡子与侍郎之奸生女的孽缘……” 于大枢被辣椒籽呛的连连咳嗽。小厮赶忙递给他一盏温水,满眼歉疚的望着他,“相公,是不是没汤不滋润?” 于大枢摆摆手,将报纸递给小厮,接过温水喝两口,缓上气来,“你看看,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相府的下人都识字。伺候他的仆婢必须通过笔试,择优取用。小厮拿起报纸一看,骤然瞪圆眼睛,“乖乖!福王的嫡傻子竟也通晓房事吗?” 说罢,小厮像是做错事了似的,怯生生看向于大枢,“小的、小的知错。” 于大枢瞥他一眼,轻呼口气,“你没错。错的是那个嫡傻子。” 小厮难以置信的撩起眼帘,“那个、相公,您能不能些微慎言一下下?” 虽说刘弼的确是嫡傻子,坊间百姓也称呼他是嫡傻子。可这仨字儿从相公嘴里说出来,委实不妥当。 在自家车里无需慎言。他偏要说。 “嫡傻子!”于大枢低声嘟囔一句,又吃了两个馄饨,拿来小报认真阅读。 昨儿的小报,写的是冯愈和韩氏义绝。还详述了冯愈妾氏伙同娘家人卖掉嫡女的陈年旧事。送进福王府的二姑娘,正是冯愈和纪氏所生的奸生女。 话说,福王想什么呢?他先是把冯愈从刑部里捞出来,后又让自己的嫡傻子纳冯愈的奸生女为妾。 再加上他那一大堆庶子庶女。福王府得乱成什么样? 于大枢放下报纸,缓缓阖上眼帘,闭目养神。 到在宗政阁,尚未坐定,陈大伴进来传话,“陛下请您去南书房。” 于大枢眉头微皱,“西宁侯又来给陛下送小报了?” “是啊。”陈大伴苦着脸,“侯爷唯恐陛下过的太舒心。” 这个老裴! 于大枢随陈大伴到在南书房。庆和帝面沉似水,桌上放着一小摞报纸。 嚯!西宁侯很大气啊。不是送一份而是送一摞。难为他家小厮为了买报,挤得馄饨撒汤。 “坐吧。”庆和帝不等于大枢行礼,轻声道:“冯愈府里近来十分热闹。” 岂止是热闹。他现在是帝京头号倒霉蛋。跟发妻义绝,嫡女即将随母姓,奸生女给福王唯一嫡傻子做小妾,他自己那个老妾更离谱。在跟冯愈勾搭成奸之前还跟别人勾搭成奸。冯愈居然欣然接受,还对其不离不弃。 那老妾真可谓是机关算尽。一把年纪假装怀孕,当着众多宾客的面,癸水流的满地都是…… 于大枢深吸口气。还得是冯愈扛劲儿,要是换成旁人,早就服毒自尽了。 “是。冯愈一家不但养活了帝京的说书先生,还硬生生催红了白露报局,就连各大赌坊也因此重振雄风。”于大枢说一半,留了一半。 刑部和福王快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冯愈收监不到十二个时辰就给放出来,而且还是刑部的车亲自送回侍郎府。左邻右舍都看着呢。 呵呵!真当刑部是戏楼了。进出自由不说,他还不买票。 当机立断判韩氏与冯愈义绝的林府尹摇身一变,成了青天大老爷。先前与秦珍君泛舟湖上的那点子艳事,反倒给林府尹增添了些许风流人物的味道。 庆和帝脸上有点挂不住,低声喃喃,“没想到小报居然火了。” 可不就是!漫说是帝京百姓,就连他这个朝廷命官都得读一读小报,作为参考。于大枢点着头道:“百姓们有福了。翻翻小报就知道帝京有何大事发生。”再不用口口相传,传来传去,传的面目皆非。 “如果……”庆和帝犹疑着问道:“朕是说如果,现在把冯愈一撸到底,坊间会作何反应?” “拍手称快。”于大枢摇头轻笑,“百姓们恨不能冯愈倒大霉。” 庆和帝暗自懊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哪怕听裴晏一句劝,将冯愈暂且搁在那儿不用,也比出事后补救强多了。 “那就把他一撸到底吧。”庆和帝连带福王也一并恼上了。他命刑部彻查冯愈。福王闻风而动,进宫跟他大谈特谈水至清则无鱼。还明里暗里贬低裴晏,说他不通人情世故。一味揪着冯愈的错处不放,非君子所为云云。 视线落在散发着油墨香的小报上。庆和帝深吸口气。福王实则是想为刘弼求娶冯愈的长女冯明珠。换句话说,福王借用皇权,为自家谋好处。 呵呵!他这个长兄真就不是老实本分的主儿。此番怪他疏于防备。不会再有下次了。 陈大伴奉上香茶点心,轻声对庆和帝道:“林府尹到了。” “让他进来。”庆和帝拿起银匙舀出一点荔枝膏放在热茶里,慢慢搅动,茶香混合荔枝果香弥漫在书房之中。 于大枢喝不惯花里胡哨的茶汤,清茶搭配梨条,吃一口喝一口,惬意的挑起眉梢。 要说蜜饯,还得是宫里的蜜饯局做的地道。 林梅进宫之前,刚刚修过胡须,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他方才进到书房,于大枢恍惚觉得有道光射进来,抬眼望去,竟是青天大老爷本爷。 见过礼后,林梅在于大枢旁边的玫瑰椅上坐下。 “那天在冯愈府里,你不是抓了个姓米的,叫……米英杰?”庆和帝瞟了眼手边的小报。不得不说,白露书局的书记文采了得。说书先生不用润色,照着小报直接开讲就足够引人入胜。 陛下竟然叫得出米英杰的名字。林梅点着头道:“的确是把他抓了。可他昨儿夜里得了急病,没等到大夫来给诊治,人就没了。” 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