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输了!”白话吉语重心长,“方才府尹大人好言规劝,我还与他争辩。现在看来,府尹大人兴许早就对冯愈其人有所了解。只是不便明说。” 有人附和,“对对,府尹大人火眼金睛。” “我们走吧。”白话吉声音低沉,“大伙儿都还没吃饭呢。走走,去月满楼。我请你们吃阳春面。” 一人一个冰糖肘子请不起,一人一碗阳春面还是可以的。 众人七嘴八舌接过话茬,“哪能让你花钱呢?” “我请!我来请!”说话的是个穿着光鲜的中年人,操着外乡口音,像是商贾。 “林府尹已经判了太太和冯愈义绝。如果官府追究冯愈设局坑骗韩三爷,那也是有理有据,有法可依的。”白话吉不疾不徐的说道:“但是民不举官不究。不知冯大姑娘会不会状告冯侍郎。女告父……” 女告父并非没有先例。但那是父亲十恶不赦,犯下重罪。即便如此,女告父也是十分艰难的。 算了。这事儿他做不得主。白话吉话锋一转,“押注嘛,愿赌服输。更何况,我们输的不冤。” 自己眼神儿不行,错把坏人当好人,那能怨谁呢?押注的银子全当给冯愈送奠仪了。 大伙儿点头称是,起身随白话吉往月满楼方向走去。 兴隆赌坊大门紧闭,掌柜一只眼睛贴在门缝上,长长松了口气,“娘诶,这群活祖宗总算走了。”捏着衣袖印印额角,扭脸吩咐伙计,“别愣着了。收拾收拾准备迎客。都给我机机灵灵,精精神神的。白天的亏空咱们夜里挣回来!” 伙计们齐齐应是。隔壁兰香院的姐儿心气儿也是这么高的。啧啧,他们现在跟卖身的姐儿没区别了呢。 …… 夜幕低垂,冯愈独自走在空空荡荡的侍郎府里。恍然间,仿佛回到他与韩氏成亲那日。这座宅子是他岳父出钱买的,房契上是他的名字。但是冯愈并没有因此心生感激,反而暗暗怨恨韩家用银子欺他辱他。 他那时受到信阳侯一案波及,在朝中举步维艰。他需要韩家的财力铺路,所以只能委屈自己对韩氏体贴入微。 回想起那时的自己,冯愈深感痛心。顿住脚步,轻叹一声,仰首望向天际。 他在朝堂起起伏伏,历经无数坎坷才走到今天。原本以为从刑部出来之后,蛰伏数月,就又能大展拳脚。却没想的,竟然摔了个大跟头。 还能不能像从前那样,转危为安?冯愈心里没底。举步要走,赫然发现自己身在香诗园外。 琪姐儿应该醒了吧? 冯愈思量片刻,迈步走进去。 府里的下人多是韩氏从牙行买入,今天发卖了大半。没发卖的跟韩氏走了。剩下的仆人是他或是冯老太太买的。方才点算了一下,只有不到二十个。 韩氏好深的心思!冯愈错了错牙,走进正屋。 “琪姐儿?”冯愈扬声喊道。 内室有人低低回应,“父亲,您稍待片刻。” 等了好半天,丫鬟搀着冯琪走出来。她走的很慢,眉头微微皱着,面色煞白。 “今天的事……”冯愈垂眸斟酌着恰当的说辞,“你不要放在心上。我自会为你讨个说法。” 福王府到现在都没有动静。原本商量好了的,把明珠嫁给刘弼。换成冯琪怕是难成。明媒正娶是不可能的。做妾?冯愈唇角抿成一字。只能做妾。 “多谢父亲。”冯琪眼眶泛红,“若不是明珠暗算,女儿又岂会失身于刘、刘公子……”一想到自己被那个傻子侮辱,冯琪就恶心的想死。即便那人是福王唯一嫡子,能让她富贵荣华,鲜衣美食。 “父亲,您就眼睁睁看着明珠如此耍弄心计吗?”冯琪泪眼婆娑望向冯愈,“她实在是太歹毒了!” 冯愈回望冯琪,莫可奈何的摇摇头,“琪姐儿啊琪姐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何落得如斯境地?” 闻言,冯琪面色微变,“父亲,您说什么呢?女儿听不明白。” “你就是太明白了。”冯愈耐心告罄,“你找来乞丐洗刷干净,偷偷带进府里,意欲夺了明珠清白。明珠识破你的小把戏,反过来将你送上刘公子的床。是也不是?” 冯琪紧咬下唇,缓缓点头。 “技不如人也就罢了。你正大光明的求我为你出这口气,我不会不答应。”冯愈眼中满是失望,“你偏偏拿话拱火,撺掇着我去冲锋陷阵。可你那点小心思能逃得过我的眼?” “父亲……”冯琪犹疑着说道:“女儿知错。” “不、你不知道。”冯愈长叹一声,“你蠢成这样,送你进福王府又有什么用?”站起身,看也不看冯琪,“收拾收拾,去城郊自然寺吧。” 自然寺虽然叫寺,却是比丘尼修行之处。 冯琪惨白的脸更加惨白,“不、不!父亲不要送我去自然寺。去到那里,女儿这辈子就完了啊!”从锦杌上滑下来,跪坐在地,两手轻轻揪着冯愈的衣摆,“父亲,女儿求求您了。” 去福王府面对刘弼虽然恶心,但也比在自然寺受苦强百倍千倍。 “女儿听您的话,你让女儿怎么做,女儿就怎么做。”眼泪好像断线的珠子,不断滴落下来,见冯愈似乎不为所动,膝行向前,哽咽着哀求,“父亲,女儿去到福王府可以助您一臂之力啊!” 冯愈低头看向冯琪,轻声言道:“韩氏与我义绝,府里值钱的东西都抬走了。外边那些人就等着看我们冯侍郎府败落。你如何助我走出泥淖,摆脱眼下的困境?” 冯琪咕咚一声吞了吞口水,“我、我……”猛地灵光一闪,“说不定我肚子里已经有了刘公子的骨肉。若是生下一儿半女,我就能在福王府站稳脚跟,那您不就有望起复了吗?” 怀孕…… 怀孕? 他恨纪氏假孕骗他,但怀孕这招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冯琪已经是刘弼的人,福王府不要她,就只能把她送去自然寺。 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冯愈淡淡嗯了声,抬腿就走,“我自有打算。你管好自己就行。” 冯琪喜出望外,松开衣摆,不住叩头,“多谢父亲!多谢父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