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早上进刑部,晚上就放回来。这也太儿戏了。那可是刑部,又不是茶馆酒楼,任凭冯愈自由进出。 冯老太太瞥一眼惶惶不安的钱姨娘,转而看向冯愈,“那个姓曹的木材商人不是还有账本吗?刑部没有揪着不放?” 冯愈讳莫如深的笑了笑,端起茶盏吹散热气,“老曹本就是诬告。账本还能是真的?” 啊?诬告?冯老太太眉宇间现出喜色,“这可真是出人意料。” 明珠心尖打了个突儿。刑部查都不查就断定是诬告?怎么可能?更何况账本经过裴晏的手。刑部如此敷衍,置长公主于何地?再者说了,工部侍郎和长公主两厢比较,还是长公主更重一些吧? 究竟哪里出了岔子?明珠蹙起眉头,沉默不语。 冯琪忍不住插嘴,“既是诬告,应该把姓曹的抓起来。” “他啊,被逐出帝京了。”冯愈啜口茶,继续说道:“抓他等同于伤人颜面。逐出帝京,以儆效尤。” 两边都轻拿轻放,谁都不得罪?有点意思。明珠微微扬起唇角。 冯愈撩起眼帘看向钱姨娘,“没事不要出雅园。” 钱姨娘低声应是。 冯琪和纪姨娘对视一眼,笑着对冯愈道:“前些日子我和姨娘去天龙寺求到一支上签。今日看来,正正应验了。”说着从荷包里拿出一张折成四方的笺纸,“虽是上签,却也怕父亲看过之后心里不舒坦,所以就没声张。”刚要起身,专心吃茶的冯愈,忙里偷闲对她道:“你念给我听。” 冯琪应了声是,“东方月上正婵娟,顷刻云遮月半边。莫道圆时还又缺,须教缺处复重圆。” 纪姨娘接过话头,“庙祝说,这是否极泰来的意思。老爷迈过这道坎,官位还能往上升一升。” 冯愈唇角微微上扬,“无非是哄骗你多添香油钱,不可尽信。” “才不是呢。”冯老太太含笑瞪了瞪冯愈,“天龙寺灵验的很。”双手合十,虔诚向各路神仙致歉,“大郎不懂事说错了话,还望您有怪莫怪,不要生气。也不要责罚他。” 冯愈无奈摇头,冯琪掩唇轻笑,纪姨娘看向冯愈的目光深情缱绻。其他人好像不存在一般。他们四个才是自家人。 韩氏百无聊赖的翻了个白眼。换做从前,纪姨娘当着她的面和冯愈眉来眼去,她肯定生闷气。现在多看一眼都觉得折寿。 “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冯老太太求完神仙,板起脸孔对冯琪道:“求完签回来不说,藏的严严实实。没准儿说破了,就没这事了。” 冯琪面色微变,“我、我们不懂这些, 就是不想让父亲生厌……”求救似的看向纪姨娘,纪姨娘也是满脸错愕,嘴唇嗫嚅着,怯生生望着冯愈。 “不怨她们。”冯愈对冯老太太道:“她们也是好心。” 冯愈出言回护,冯老太太不再责备,话锋一转,“琪姐儿的弟子规还没抄完吧?可不能因为你求了支灵验的上签,就把这篇儿揭过去了。” 冯琪扭着身子撒娇,纪姨娘也顺着冯老太太的意思,好一通调侃。 真是相亲相爱冯家人呢。明珠又反胃又想看看他们到底能有多恶心。 好不容易把这段白戏熬过去,冯愈唇畔笑意尚存,摆摆手,“都散了吧。”站起身,对韩氏道:“今晚我去棠梨院歇息。你准备准备。” 闻言,韩氏难以置信的看向冯愈。她一个人睡挺香的。老冯干嘛非得挤上她的床? 这个不知道要脸的丑八怪!好烦! 纪姨娘落寞的垂下头,不去看冯愈。 “你让小厨房炖一锅当归羊肉汤。”冯愈以为韩氏高兴的说不出话,低声对她道:“许久没喝了。” 春燥呢。又是当归又是羊肉。这也太不懂养生了。明珠暗自盘算在汤里下泻药。让他跑肚跑整宿。 韩氏应了声是,吩咐戴嬷嬷去准备。冯愈走在前,韩氏有条不紊的声音传入耳中,好似天籁一般。 妾终归是妾,跟当家主母没得比。冯愈默默思量着,唇角不自觉的慢慢扬起。他以前没发现韩氏的好,不过现在发现也不晚。韩氏是他的人,他对她稍微体贴一点,韩氏就会如往昔那般,恨不能把心都掏出来给他。 纪姨娘魂不守舍跟在后边,突然一个趔趄,扑倒在地。 吓的冯琪扯着嗓子喊,“父亲!父亲!纪姨娘摔了!” 摔的妙啊!韩氏心花怒放,赶紧命人去请大夫,又让婆子抬来春凳,把纪姨娘放上去,送回雅园。 冯愈握住纪姨娘的手,低声安慰。 冯老太太听说纪姨娘摔了,冷冷讥笑,“可着整个帝京就数她最能豁得出去。”问都懒得问,命人打水洗漱。 …… 夜半时分,雅园终于安静下来。 纪姨娘这一跤有惊无险。孩子没事,大人也没事。冯愈没能喝上心心念念的当归羊肉汤,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躺在床上,望着漆黑的帐顶,冯愈长叹口气。他跟韩氏也曾蜜里调油,如胶似漆。别看韩氏是商户女,衣食住行却是十分讲究。隆冬时节,雪花飘飘。韩氏就会命人熬一锅当归羊肉汤,饭前喝上一碗暖身暖胃。 后来,宝月丢了。冯琪记在韩氏名下,韩氏终日躲在小佛堂诵经。他再喝当归羊肉汤就是在雅园,对着纪姨娘,总觉得差了点滋味。 冯愈又是一声长叹。 “老爷,您是不是有心事?”纪姨娘突然发问,吓的冯愈心尖微颤,闷闷“嗯”了声,不愿多说。 纪姨娘侧过身子,搂住冯愈的胳臂,“老爷,刑部不会再把您抓回去吧?” 女人呐!头发长见识短!冯愈不耐烦的回了俩字,“不会!” 纪姨娘不敢惹他心烦,讪讪的说,“不会就好。”她可不想这个孩子像琪姐儿似的,整天问她爹在哪? 那种苦受过一次就足够了。 冯愈从纪姨娘怀里抽出胳臂,把她揽进怀里,“我在朝中苦心经营,并非白忙一场。否则,我也走不到今天。” 纪姨娘听不懂这些似是而非,颇具深意的话,但她知道自己还能继续过好日子,也就安心了。 “老爷……”纪姨娘往冯愈怀里靠了靠,“您不去上衙,就多为琪姐儿操点心。她不小了。得赶紧把亲事定下来。” “行了,你不要啰嗦。我心里有数。”冯愈呼吸声渐渐沉重,“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