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月的天气正凉爽呢。
街上的行人穿着越来越清凉,但该遮挡的地方还是严严实实的,还没有出现吊带背心、热裤这些高端玩意。
就是四十五号院里的大长腿,穿着也很保守。
大街上也因此少了一道风景线。
“马大爷,忙呢。”
同往常一样,陈凡路过四十五号院就停下来,给门卫大爷散了根烟,顺带着瞅瞅院子里的大长腿。
“你小子如今是盖了帽儿了。”
马大爷接过烟,仔细地看了陈凡一会儿:“这会儿瞅着还真像个作家,我孙子昨儿还在看你的书呢。”
“啥作家啊,都是找不到工作逼的,这才寻思着写俩字、挣俩钱过日子呢。”陈凡笑笑,眼睛盯着院子里的大长腿。
“搁这装呢,作家多光鲜啊。”
“光鲜只是一时的,我还羡慕您端着铁饭碗,旱涝保收呢。”
视线中多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道高挑的身影,轻盈且优雅,将近一米七的身高,大长腿就占了一半多,完美诠释了“胸部以下都是腿”的高级美感。
婀娜的身材隐藏在宽松的衬衫下,掩藏不住那完美的曲线,绝对是那种低头不见脚尖的人间绝色。
最吸引陈凡的还是那张面庞,精致如同画儿一般,天然地散发着一种淡淡的破碎感。
唯恐那道身影又一闪而过,陈凡立马指过去:“马大爷,看那边,那姑娘是你们舞蹈团的吗?”
“多新鲜啊,不是我们舞蹈团的能在里边?”
马大爷叼着烟,古怪地看了陈凡一眼:“我说呢,你小子见天就往这跑,敢情是盯上院子里的姑娘了。”
“那不能,主要是跟大爷聊得来。”
陈凡麻利地掏出火柴,替大爷把烟点上:“大爷,那姑娘叫什么名字,多大了,有对象没有?”
马大爷莞尔,打趣道:“看上了?”
“指点、指点。”陈凡嘿嘿点头。
马大爷吸了口烟,打趣道:“那妮儿叫许今秋,你小子眼睛够毒的,盯上那妮儿的人可不少。”
“那就是没对象了?”陈凡听出了话里的意思。
“没有。”
“那就好。”陈凡松了口气。
“你小子,没戏。”
“怎么说?”
“人姑娘还小呢,才十八岁,去年安排来的临时工,现在就想着工作转正,可没心思谈恋爱。”
“那是没碰上合适的人。”
陈凡微微翘起嘴角,跟大爷聊了一根烟这才回四十六号院,也没在中院停留,直接去了后院。
原本只打算借住三两天的。
陈敏两口子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房子,就先住了下来,陈凡又找李红兵租了三个月。
已经付过房租了。
回到屋里,陈凡拿出纸笔继续写书,没一会儿就烦躁地放下笔,脑子里想的,全是那个姑娘。
无论是样貌、身材,还是气质,全都戳中他的审美了。
如果性格、三观再合适,那就完美了。
“该怎么认识她呢?”
陈凡纠结了,完全陌生的两个人要怎么认识?
办法也不是没有。
比如搭讪。
陈凡不是老古板,上辈子是看过《恋爱宝典》《撩妹三千句》的,不过这年头大概率会被当成耍流氓的。
再一个,平日里都见不到,想搭讪也没机会啊。
倒是可以找马大爷介绍一下,这样性质又不一样了,有点儿类似相亲,成功的概率极低。
纠结了小半天,陈凡才有了想法,出门去菜市场,买了一条大草鱼,回到家果然又遭到老娘的白眼。
这孩子,都快成败家子了。
自从拿到稿费就见天吃肉,啥家庭扛得住这样造啊。
他老子一个月的工资五十七,猪肉一斤一块六,换成猪肉也就三十五斤,都不够他一个人造的。
话说回来,儿子最近也长肉了,不像刚回来时黑瘦黑瘦的,白白净净的,看着精神多了。
陈凡动作很快,麻利地做了一道酸菜鱼片。
接着又拿出四四方方的铝饭盒,直接打了一盒子,看得关月梅一愣一愣的:“你打包干嘛呢?”
“给您儿媳妇送去。”陈凡拿出纸笔,写了一张纸条。
“逮谁跟谁扯皮是吧?成天窝在家里写东西,你能认识几个姑娘?别最后整成老光棍了。”
“您就等着喝媳妇茶吧。”
陈凡看了下时间,不跟老娘磨牙了,拿着盒子就往外走。
“小凡,出门呐。”
“当作家就是好,挣得多不说,时间还自由。”
院子里,大爷大妈们正闲聊呢。
见到陈凡,一个个的,都挺客气的,陈凡还纳闷呢,这群最难缠的角儿,怎么突然转性了,一时还有些难以置信。
当初都咋说的,说自己是无业游民、游手好闲、废了。
这会儿,倒是改口了。
这是作家身份带来的体面呢。
陈凡也都礼貌地微笑回应,快步来到四十五号院,又给门卫大爷递上烟:“马大爷,帮个忙,把这个送给许今秋。”
马大爷接过饭盒和纸条,打趣道:“早上栽树,中午就要取材,你小子也忒心急了。”
“八十再学吹打,那就晚了,劳您跑一趟。”
陈凡嘿嘿一笑,又道:“您把东西送到就行,千万别说谁送的,就说有人送来东西,转身就走了。”
“弯弯绕绕的。”
马大爷不懂年轻人的心思,喜欢就直说嘛,像他们哪会儿,碰上喜欢的姑娘都是直接请媒人上门的。
看了下时间,这会儿人应该都去食堂了。
马大爷也直奔食堂,一眼就看到角落里的许今秋,直接拎着饭盒就过去了:“小许同志,外头有个男生送你的。”
食堂好多人呢。
闻言纷纷看了过来,许今秋刷地就脸红了,小声说道:“马大爷,劳您把东西还回去吧。”
“小许同志,那人送完东西就走了,对了,这还有个字条。”马大爷把字条放到桌子上。
“我看看写的啥。”
坐在许今秋旁边的圆脸女生一把抢过纸条:“唯美食与青春不可辜负,哈哈……还是第一次碰见送女生东西送吃的。”
“园园,别说了。”
许今秋红着脸,把纸条抢过来,揉成一团塞进口袋里。
“有啥不好意思的,我看看送的啥好吃的。”
赵园园拿过铝盒,直接打开了:“哎呀,这是什么肉?一片一片的,该不会是鱼肉吧?”
说着,夹了一块吃了起来,眼睛顿时一亮:“酸辣鲜香,真是鱼肉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做法呢。”
水煮鱼片、酸菜鱼片是1983年才发明的,起源于川渝地区举办的厨艺大赛,灵感则源于水煮肉片。
“秋儿,别愣着,赶紧吃啊。”
赵园园又夹了一片,美美地吃着:“俗话说得好,想要征服女人的心,首先要征服她的胃,这个男生还真是别出心裁。”
“你就是个吃货。”
许今秋白了闺蜜一眼,刚才还说“还是第一次碰见送女生东西送吃的”,好赖话都让她给说了。
不过这鱼片,真挺好吃的。
许今秋心想,送鱼来的,该不会是个厨子吧?
与此同时,塞罕坝机械林场也到了午饭时间,后勤把饭送上来,林场的工人席地而坐,就地吃了起来。
吃完午饭,工人们各自找地方休息。
江大桥走到树下,拿出一本人民文学杂志看了起来,他平时也没太多爱好,就喜欢看点闲书。
略过不喜欢的内容,不知不觉就翻到最美的青春。
“谨以此书致敬塞罕坝精神,致敬时代的逆行者。”
江大桥顿时来了兴趣,还是第一次看到写塞罕坝的书,看到作者署名时,还愣了下,脑中不由地出现一个黑瘦的身影。
“不会是那小子吧?”
带着一丝疑惑,江大桥开始阅读正文,思绪很快就进入故事中,一直到队长喊人了,才恋恋不舍地放下。
看着眼前三十多岁的女人,江大桥把书递过去:“队长,给你看个有意思的,这篇小说是写咱们塞罕坝的。”
“写咱们这儿的?不会是伤痕文学吧?”陈晓娴皱起眉头。
当下的小说,能写林场、农村的,基本跟知青有关,其中大多数都是伤痕文学,也是她最不喜欢的文学类型。
不能说伤痕文学一无是处,只是这种文学否定了太多的贡献。
陈晓娴还真怕塞罕坝被写进伤痕文学里,把一代人、将近二十年的付出,全部给否定了。
一九六四年!
陈晓娴跟其它五个女生一起,是第一批来到塞罕坝的女生,还被当成典型宣传:六女上坝。
哪会儿坝上连房子都没有,只能挖地窨,住地窝子,冬天来的时候,白毛风就在头顶呼啸,简直能冻死个人。
当时她们还挺能苦中作乐的,在地窨子门口贴了一副对联:一日三餐有味无味无所谓,爬冰卧雪冷乎冻乎不在乎。
十几年过去了,她们的付出也得到了回报,植树造林项目已经取得了显著的成效,累积造林近百万亩。
这些都是塞罕坝林场人的血汗与付出,真要让人写进伤痕文学里边,林场职工怕都得炸了。
“那不能,咱可不喜欢伤痕文学,这篇小说是写咱们塞罕坝林场人艰难创业、植树造林的故事。”
江大桥示意队长把书拿着:“你看一下作者名字,陈凡,估计就是那小子了,别人写不出这么真实的塞罕坝。”
“陈凡?”
陈晓娴愣了下,那个黑瘦黑瘦的小子,当年来到坝上就挺能闹腾的,回去才两个多月了,这就成作家了?
“书先借我,等下班了再看,赶紧的,先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