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民众的选择。
听到凯修斯的这句话，奥利维娅的心头猛然一颤，她想要逃避，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看向地面上的人们，特别是看向他们的脸——
“怎么会......”
只见那些听到战争讯息的帝国民众们非但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恐惧、慌乱、厌恶等情绪，反而每个人都面色通红，那一张张容貌各异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军械厂里的工人们很高兴，因为战争会带来雪片般的订单。
虽然加班格外劳累，但这也能为他们带来更加丰厚的报酬，让他们能够早点在城内买上一间居所，成为真正的伊斯达利亚人。
军队里的士兵们很高兴，因为战争会带来荣誉与地位。
在士兵们的心目中，在象征力量与胜利的燃烬皇帝庇护下，他们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战争不过是攀登高位的阶梯，是勇敢者的试炼。
酒馆的老板、服务员也都很高兴，因为战争会带来生意的兴盛。
在战争结束后，拿到军饷和战利品的军人们会一股脑地涌入酒馆中，肆意挥霍，彻夜狂欢，甚至会将金币洒得到处都是。
而玩家们则是更加兴奋了，他们纷纷开起了香槟，甚至在街上聚众裸奔，以庆祝这等待已久的好消息。
在他们的眼中，哪里有什么残酷的战争？这可都是刷经验、抢装备的大型副本啊！
......
看完这些身份、地位各不相同，却无一不在为战争的到来而欢呼雀跃的帝国民众们，奥利维娅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即将陷入战争，可所有民众却都在庆贺，难道......只有她自己是错的？
难道这场侵略战争真的是正义的？
奥利维娅又想起了凯修斯刚才的话语：“战争是手段，不是目的。”“帝国将会为费安索大陆带来真正的秩序。”“这并非出于一己私欲，而是帝国民众的共同选择”......
那头红龙的声音仿佛有某种魔力，能令奥利维娅发自内心地感到认同，将她的思维一点点拖入深渊。
一瞬间，奥利维娅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张油画般的影像：有在炮火中哀嚎的法德兰民众，有在天空中盘旋的红龙，有在工厂中日夜劳作的帝国工人。
而最终，画面停留在那象征着旧秩序的上古银龙从高空中坠落......
奥利维娅猛然摇头，低声呢喃，她的眼中早已模糊：“不，不应该是这样的，未来的秩序不该是这副模样，它太过残忍，也太过暴虐。”
凯修斯低下头颅，面带微笑的凑近银发少女，那硫磺味的、有些滚烫的鼻息都在冲刷奥利维娅白皙的脸上。
红龙那淡金色竖瞳中的眼神格外奇怪，像在看着一位初生的婴孩，令奥利维娅感到有些不适应。
“奥利维娅，你还是太天真了。”
凯修斯抬起头来，望向天空中的太阳，感叹道：“旧的秩序已经摇摇欲坠，一切陈腐的经济形式、一切与之相适应的关系以及政治制度都将被粉碎。
而在旧秩序的轰然倒塌后，混乱的时代就将来临，而黑暗与动乱中会蜕变出新的秩序。
与自然界中的任何蜕变一样，这个蜕变的过程，则必然是血腥、残酷的，它必然伴随着无数人的死亡、无数家庭的破灭......这是谁也无法阻止的。”
凯修斯再次低下头来，紧紧注视着在那巨爪中格外渺小的奥利维娅，声音沉重地说道：“奥利维娅，我以为你会理解我。
我只是想要借助帝国的力量，加速这个必然的进程，让人们的痛苦变得更加短暂，就像......用手术刀切开皮肤，取出那新生的婴孩。”
“凯修斯，你.....”
奥利维娅抬起头来，愕然地望着那张流露出一抹伤感的威严面孔，一时间不知道这是真情流露还是又一次的欺骗。
她虽然还是不能完全理解凯修斯的话，却已经隐约被他说服了。
也许——这头与众不同的红龙真的在拯救世界？
奥利维娅只觉眼前的空间扭曲，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脱离了红龙的巨爪，踉踉跄跄地站到了伊斯达利亚大祭坛上。
她抬起头来，只见那位红龙皇帝向他的人民展现出那雄壮、伟岸的身姿，张开那无比宽阔的双翼，在伊斯达利亚城的内投下巨大的阴影。
“吼——”
红龙缓缓扬起头颅，仰天长啸，发出震天动地、响彻整个安泽塔大荒原的悠长吼声。
奥利维娅低下头来，只见城内的人们虔诚，甚至近乎于狂热地望着高空中的红龙。
“凯修斯在上，真的是皇帝陛下！真的是祂！”
“赞美伟大红龙！”
“只要有陛下在，我们肯定能取得胜利！”
他们拥挤着向前走，像是朝拜的狂信徒般，甚至有人跪下来亲吻地面，因为能出现在双翼的阴影下，就是莫大的荣幸了。
那沸腾的人群中，人们声嘶力竭，他们的呼声、高喊声如同汹涌的海浪般，一轮接着一轮，仿佛他们的热情永远都不会停止，力量永远都不会枯竭。
——因为天空中的皇帝，就是他们最大的精神支柱、力量源泉，能让他们拥有源源不断的力量。
“凯修斯陛下万岁！赞美安泽塔唯一的、至高无上的皇帝！”
“双翼比天空还要广阔；脊背比大地还要伟岸；尾巴比山脉还要悠长......万民一同敬拜，天上伟大红龙！”
龙誓圣殿的骑士们庄重严肃地念诵着祷告词，而教团的修士们则一同唱响气势恢宏的《凯修斯颂歌》。
在这种热烈的氛围下，就连奥利维娅都被感染到，心中莫名生出激动的情绪。
她再次望向天空时，太阳的光辉洒在赤色的鳞片上，红龙背着光展开双翼，金色的线条勾勒出那近乎完美的身体轮廓。
伴随着激荡的乐声，庄严神圣的气氛散发开来，在她蓝灰色的美眸中，此刻的凯修斯如同神祇的塑像，神圣，威严，不可侵犯。
一时间，奥利维娅感到思绪混乱，那张精致的脸上流露出迷茫，她已经彻底分不清了。
她分不清刚才那位言辞激烈的红龙，还有现在这位宛若神祇的皇帝，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凯修斯。
亦或者，他们都只是燃烬皇帝的其中一个面相......
奥利维娅忍不住喃喃自语道：“凯修斯......真正的你，到底是怎样的呢？”
......
与此同时，红龙在高空中挥动着双翼，俯瞰着其下的芸芸众生，接受着帝国民众的无数道狂热目光的仰望。
凭借着极高的位格以及【真视之眼】等各种恒定法术，凯修斯已经能够看到那股从帝国民众的灵魂中涌出的、如同甘露般力量——那是信仰，极其纯粹的信仰。
“很好，就是这样，等到我拥有了真正的神格，他们都会成为我的力量源泉。”
“不过现在，更重要的是将他们唤醒，为他们带来战争的热情，让燃烬帝国这头休憩的野兽——彻底苏醒。”
凯修斯俯视着人群，在心中这样想道。
下一刻，镶嵌着宝石的至上真龙冠冕出现在红龙的头顶，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更为他增添了几分威严的气概。
“我亲爱的臣民们......”
红龙缓缓张口，雷霆轰鸣般的声音回荡在伊斯达利亚城内，甚至还借助帝国领域的力量，传遍整个安泽塔大荒原。
顷刻间，无论是北方的巴托城、北风堡，还是南方的斯特拉夫堡、黑石堡，只要是隶属于燃烬帝国的城市，他们的上空都出现了巨大的龙头虚影。
——这正是他们的统治者，燃烬皇帝凯修斯。
而在凯修斯讲话时，那些龙头虚影也一同张开血盆巨口，发出相同的隆重声音。
此刻，不光是伊斯达利亚的城民，整个燃烬帝国的近千万公民——无论是人类、大地精、提夫林、食人魔，还是那些双足飞龙、奇美拉，他们都齐刷刷地抬起头来，望向高空中的皇帝。
“我亲爱的臣民们，你们好。”
“我是凯修斯.克劳伯乌.诺里克修斯，安泽塔大荒原的唯一统治者，燃烬帝国的皇帝。”
红龙的语气并没有多少起伏，只是平淡地陈述了一遍他的身份——尽管这在帝国境内无人不晓。
然而只是这样的一句话，便引使得整个帝国的沸腾起来，数百万人高声呐喊着，欢呼着。
“万岁！”
“凯修斯陛下万岁！”
“赞美伟大红龙！求陛下保佑我们战无不胜！无坚不摧！”
已经不需要过多的修辞，更不需要复述那惊人的战绩，燃烬皇帝只要出现在那里，就已经是胜利与希望的象征，能给帝国人们带来无穷无尽的力量。
当然，也有各地的“龙控同好会”分会的玩家们，他们高喊出大逆不道的宣言，想要摸凯修斯陛下的尾巴、爪子甚至是......
最终，他们被忍无可忍的热心群众举报，并被帝国卫队的提夫林正义逮捕。
而高悬于伊斯达利亚天空的凯修斯并不关注这些琐事，他继续用沉稳有力的声音演说道：
“今天，我派你们出征，不仅仅是为了战争，更是为了捍卫正义，向那些不公正的行为发起挑战。”
【巧言者】火力全开，让凯修斯颠倒黑白、将侵略说成是捍卫正义的说辞显得那样理直气壮，甚至令数百万帝国民众都没有意识到其中的问题。
“这些南方人，他们拥有远比我们丰腴、富饶的土地，用曾经法德兰皇帝的话来说——这是一片流着蜜汁与牛奶、埋藏着黄金的神赐之地。
而我们却只能困在荒僻、贫瘠的安泽塔大荒原，忍受着数千年的贫穷生活，直到帝国建立，这种情况才有所改善。”
凯修斯再度挥动双翼，掀起激烈的飓风，而他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激昂，甚至透出一丝愤慨。
“可是——他们却没有珍惜！愚蠢的神裔为了争夺神圣法德兰帝国的遗产而相互厮杀，他们贪婪地占据了大陆中部的所有地盘，却将本该是天堂的地方变成了地狱！
难道我们燃烬帝国的民众，就不配拥有这样的土地吗？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高傲的法德兰人相互争夺吗？”
“不能——”
无数帝国民众被凯修斯的话语感染，他们的脸庞通红，愤怒地叫喊着，声音如同海啸般掀起。
眼见着人们的情绪到达顶峰，凯修斯斩钉截铁、坚定有力地说道：“作为燃烬帝国的皇帝，我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希望我的臣民们，也能拥有阳光下的地盘，也能为自己是燃烬帝国人而骄傲地挺起胸脯！
只有当我们的旗帜在胜利的欢呼声中，高高飘扬在北艾瑟尔的土地上，让这些法德兰的遗民接受和平的降临，我才能真正的安心，才能拥有真正的平静。
我们也要让燃烬帝国的名字在费安索的大地上威名远扬，让那卑鄙的南方人对我们望而生畏，再也不敢有丝毫轻视！”
“征服——”
“为了燃烬帝国的伟大蓝图而倾尽一切！”
“我们将建立新的秩序！我们将让燃烬帝国的名字成为他们的梦魇！”
这一连串的宣言，让帝国民众的情绪一轮接一轮地攀升，愈发的高涨，他们挥舞着拳头，让那呐喊、战吼声席卷安泽塔数百万平方公里的大地。
尽管凯修斯的演讲充斥着强词夺理、逻辑漏洞，但在这股狂热氛围的裹挟下，帝国民众们早已失去理智，甚至失去自我，成为暴戾的战争巨兽的一部分。
无论是工人、军官、市民还是商贩，都陷入到这种莫名的战争狂热中，并在帝国秩序的催化下愈演愈烈。
而这，正是凯修斯用尽手段想要达到的效果，相比于安泽塔大荒原，费安索大陆太大了，以至于帝国只要停下来，就很可能遭到严重的反扑。
因此，只要踏入战争，燃烬帝国就需要一刻不停地进行征服，直至占领整片费安索大陆。
如今，在它的主人的呼唤下，燃烬帝国这头恐怖巨兽已经彻底苏醒，它的目标——是南方的猎物。
而在伊斯达利亚大祭坛顶端，奥利维娅望着狂热的人群，感到自己与他们格格不入，不禁有些失落，仿佛天然就无法融入其中。
也许，真的是她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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