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蝉衣又在沐府养了几日,走动无虞方才随晏青禾回落霞门。
她早已问过燕鹤几人的意思,云广白回应的最热烈,但都知道他想去落霞门多是因白安渝之故。
这几日他以伤为缠着白安渝已不是什么秘密,少年年岁尚轻,藏不住事,对白安渝之心无处遮掩。
徐青天也说可去增长见闻,相比起来,燕鹤倒是反应平淡,无可无不可。
但他性情向来如此,也不让人意外。
只有玄机看的分明,知燕鹤已压住心思,只容自己立在朋友的位置,他笑的狡黠,却不拆穿。
只看热闹。
出发这日,姜蝉衣与白安渝一辆马车,由青禾亲自驾车,落霞门弟子护送,燕鹤几人则在另一辆马车。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落霞门去,因顾及姜蝉衣和云广白的伤,行的并不快,足足两日才到落霞门山门。
沈琳琅已率众弟子恭候在此,就连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蒋铄也难得换上新衣发冠,前来相迎。
姜蝉衣才下马车,众弟子在沈琳琅的带领下,向她拱手揖礼:“恭迎大师姐。”
声音之浩大,在山间绵延不绝。
虽是初次相见,但在姜蝉衣不知情的十几年中,他们早已有着千丝万缕不可分割的联系,即便置身陌生地界,仍让人感到亲切。
姜蝉衣心中热意翻腾,拱手回礼。
礼节过后,沈琳琅迎上来,笑的如沐春风:“大师姐,请。”
姜蝉衣含笑回礼,踏上阶梯。
落霞门占了一座山,地界广阔,进入山门,还有几百步阶梯才到外门,再向上行半个时辰才是门中议事堂,练武场等。
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房屋,云广白也不示弱缠着白安渝喊痛了,面色复杂道:“姜姑娘,这就是你说的师门揭不开锅,一贫如洗?”
云广白也是醒来后才知道内情,当时确实好生惊讶了番,但那时并没有太大的感触,直到此刻立在这里,看着训练有素的弟子,坐落有致的屋舍,实不敢想象初次见面,他们的大师姐竟沦落到与他们蹭席抢肉。
徐青天也不由咋舌。
“能多住几日么?”
这一座山他怕是一月都逛不全。
姜蝉衣也是怔愣的。
二师弟同她说了实情后,她也想过落霞门是什么样子,可实在没想到会这样广阔。
虽然一应远不如清辉门那般奢华,屋舍大多依据山势而建,错落有致,透着自然之美,实乃风景胜地。
半晌,姜蝉衣镇定道:“徐公子随意住便是,抱歉,先前并非有意隐瞒。”
姜蝉衣身份另有隐情,那日与青禾聊过后,一致决定只同燕鹤几人说是姜蝉衣先前对他们有所隐瞒,其他的并不细说。
这个谎言破绽百出,但无人追问,燕鹤亦不曾深究。
每个人都有秘密,不管个中有何内情,她不愿说,他们自当尊重。
“无妨无妨。”
徐青天笑着摆手。
沈琳琅早知燕鹤几人同行,已准备好客房,亲自带着几人过去安置,而姜蝉衣则被青禾白安渝带着去她的院落。
院外有一丛竹子,往里走围了一圈篱笆,有野花环绕,生机勃勃。
与落霞峰的院子像极。
姜蝉衣一见便欢喜,脚步都欢快了许多,再看里头布置,也与落霞峰的院落一致,只是多了一些摆件,窗口还放着新采的一束花。
处处可见用心。
“师姐看看有什么缺的,回头我去买来添置。”姜青禾道。
一应都是熟悉的模样,不用问便也知这里是晏青禾亲手布置,姜蝉衣笑看着青禾道:“挺好的,谢谢二师弟。”
他们虽都唤她一声师姐,可因年纪身体之故,大多时候都是他们在照顾迁就她。
相比起来,她这个大师姐很不称职。
“师姐喜欢就好。”
晏青禾顿了顿,问道:“师姐之后要下山吗?”
白安渝不动声色的看他一眼,也将视线落在姜蝉衣身上。
姜蝉衣倒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想了想,道:“再看吧。”
明年她就要回京了,再来不知又是何时,她很喜欢这里,多住一段时间挺好。
只是不知燕公子他们可会久留。
青禾遂不再追问,道:“师姐伤还未痊愈,加之这两日赶路舟车劳顿,师姐先休息,晚些时候用饭再来请师姐。
“好。”
姜蝉衣点头。
白安渝说要给姜蝉衣诊脉让青禾先走了,方才下马车前白安渝才给姜蝉衣诊过脉,姜蝉衣闻言便知她应是有话说。
果然,晏青禾走远后,只听白安渝直截了当问她:“师姐以为燕公子如何?”
姜蝉衣不由怔住。
她怎么也没想到白安渝会问她这个。
但她不假思索道:“芝兰玉树,君子如玉,人美心善,是位极好的人。”
大师姐言语中尽是赞赏,任白安渝如何看,都没看出别的。
白安渝便明了了。
师姐这是还没开窍。
她便沉默,其他的话也就咽回去了。
不必问,师姐也定是不知二师兄心思的。
“三师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白安渝回神,笑着道:“没什么,就是没想到你们又见面了。”
这样的巧合,实是千万分之一。
姜蝉衣不疑有他,将与燕鹤几人重逢的实情说了,白安渝这才知是原因一场婚宴才得以再次相见。
“原是如此。
白安渝不是话多的人,但她思量再三还是又道:“师姐明年就要回玉京了。”
姜蝉衣点头:“嗯。”
“生辰一过就回。”
仔细想想,竟只有大半年了。
有期待,也有不舍。
姜蝉衣难得有些怅然。
“师姐明年就十八岁了,京中贵女这个年纪大多都已经定了亲。”白安渝声音温和:“师姐此番回去,想来亲事也要定下了。”
姜蝉衣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猛地听白安渝提起,她难免又怔愣住,好一会儿才道:“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这个年纪都该定亲了吗?”
“嗯。”白安渝少有的打趣她:“以褚乔两家的门第,定会给师姐择一位郎才绝艳的公子,不知师姐喜欢什么样的郎君?“
若是寻常姑娘被这一打趣定要露几分女儿娇态,但大师姐闻言却竟认真想了想,而后道:“首先要是品性极佳且俊俏。
白安渝闻言一滞,不由回想起方才她对燕公子那句‘人美心善‘的夸赞,眼眸微动。
“师姐认为怎样才算俊俏?”
姜蝉衣这回没多想:“若是如燕公子那样便极好。”
白安渝沉默片刻,不再问了。
她没去深思‘便极好几个字的含义,但明白二师兄是没机会了。
且师姐身为相国嫡女,不管燕公子还是二师兄,终究都不是一路人。
不过这一路上她见燕公子极有分寸,似乎并没有其他心思,便也不欲同师姐多说什么,更不会去点破什么。
没开窍也有没开窍的好处,至少日后不会因此伤情。
正说着,外间传来动静。
却是云广白拉着徐青天过来找姜蝉衣,说是找姜蝉衣,实则人一进来眼神都落在白安渝身上。
姜蝉衣自己没开窍,但不妨碍她知道云广白对白安渝的心思,毕竟少年热烈万分,想看不出都难。
看着白安渝淡下来的神情,且眉间颇有几分无奈,姜蝉衣忍着笑意道:“云公子伤口不疼了?”
云广白笑看着白安渝:“白姑娘医术无双,伤已经好许多了。”
姜蝉衣闻言挑了挑眉。
这就不装了?
随后就听云广白继续道:“此地山清水秀,风景甚佳,白姑娘可以带我逛逛吗?”
原来打的这个主意。
姜蝉衣默默地看了眼白安渝,白安渝缓缓起身,淡淡道:“我稍后唤弟子带云公子去逛,我去后山采药,先走了。”
后面这几句是同姜蝉衣说的。
“山中危险,我与白姑娘一起去。”云广白紧紧跟上。
白安渝:“不必,后山是落霞门地界,没有危险。”
“那我帮白姑娘拿药材。
“云公子方才才说腿上伤口痛,就不劳烦了。”
“方才是方才,现在已经好了。”
姜蝉衣徐青天面无表情看着二人身影消失在小径,院落安静下来,二人久久无言。
诚然,都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
好半晌,徐青天忍不住问道:“姜姑娘觉得有可能吗?”
姜蝉衣也在思索这个,环臂道:“拿不准,我只看得出,师妹并不讨厌云公子。”
但应也仅此而已。
且师妹身上背负太多,恐怕眼下无心情爱,云公子多半是无法如愿。
徐青天也只是随口一问,闻言似想起什么,别有深意的看了眼姜蝉衣。
云广白能不能抱得美人归他不知道,但姜姑娘和燕公子……………
只不待他深想,却见小径处有人影过来,正是燕鹤。
徐青天挑眉,心中感慨,看来,只有他是真心想出门看风景。
姜蝉衣见燕鹤过来,眼眸一亮迎了出去:“燕公子。”
徐青天不紧不慢的跟上,意有所指的打趣:“燕公子也想去逛逛吗?”
姜蝉衣并没有听出来什么,而燕鹤只当没听懂,正色道:“我方才收到消息,余吴死了。
沐玄机报官后,余吴就交给了官府,因涉及采私矿关系重大,暂交由本地府衙审查。
听他死了,姜蝉衣徐青天都有些惊讶:“怎么死的?”
“说是畏罪自杀。”
燕鹤眉间有几分沉色:“但我认为,更像杀人灭口。”
他一早便在想,光凭余吴和黑酆门不可能做成这件事,这其中必定牵扯了官府,如今余吴死在官牢,也恰证实了这点。
姜蝉衣也想到这点,皱眉道:“这件事恐怕远没有结束。”
可余昊死了,黑酆门也不见踪影,似乎无从查证。
这时,却又听燕鹤道:“解延也死了。”
姜蝉衣徐青天又是一怔,半晌,姜蝉衣才回神:“他不是去岁押解至玉京了?”
“对了,那桩案子如何判的?”
燕鹤道:“我先前听千洲说起过,夙安解家全族该是今年秋日流放,解延本也该那时斩首,但方才干洲的人送来消息,他几日前死在刑部大牢。”
金酒等人没同燕鹤上山,留在外门,他们前脚上山,后脚玉千洲的人就找来了,他们先去的沐府,得知燕鹤来了落霞门又追了过来。
金酒立刻就将消息送了上来。
姜蝉衣听出了燕鹤的怀疑,皱眉:“他死在清辉门事发后,你是怀疑......”
“是。
燕鹤沉声道:“刑部审过解延的杀人动机,解延认罪宠妾灭妻,不说其他任何。”
“如果与私矿有关,那就说得通了。”
这样的大罪解延绝不可能认,一旦认了别说夙安解家一个都保不住,便是玉京解家恐怕都要受到牵连。
姜蝉衣一点就通:“背后定还有人。”
燕鹤点头,想了想后,道:“这件事干洲已经呈报给玉京,之后会有人查证,只是落霞门先前卷进此事,恐有危险。”
他将这些告知,是不想将姜蝉衣牵扯进来:“如今此事已不是江湖事,沐盟主的意思是,落霞门不再插手。”
这段时日江湖中以晏青禾为首一直在清剿黑酆门余孽。
姜蝉衣听明白了,沉默半晌,道:“嗯,我知道了,我会转告二师弟。”
此事干系重大,既已上报,落霞门确实没必要继续牵扯进去。
徐青天听得心惊不已。
若解延掺和进此事,那么玉京解家呢?官场关系复杂,背后是否又牵扯更多高官?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们能管的了。
言罢此事,几人各自沉默,就在燕鹤将要告辞离开时,徐青天提议出去赏景。
燕鹤还未作何反应就听姜蝉衣道:“好啊。”
燕鹤咽回道别的话,点头:“好。”
上报给玉京只是同姜蝉衣的解释,实则这事是由他前去暗中调查,不过刚上山便离开确有不妥,过两日再也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