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当验尸结果出来时,玉千洲也曾愧疚过,冤枉怀疑父亲是为不孝,他的罪名半点也不冤,知道解家派人来杀他时,他心里也没多大起伏,那时候死亡对他而言,是解脱。
可如今不一样了,母亲死于中毒,他这位生父脱不了干系!
时隔九年再相见,玉千洲已不是当初的小少年,不会再歇斯底里质问他为何要害母亲,也不会再大吵大闹让他给出一个交代。
他会用律法让他得到该有的惩戒。
杀人偿命。
可不管如何,见到杀母仇人,玉千洲周身还是难掩煞气,且他也无需掩饰,他的身份在他敲鸣冤鼓时就已经注定要公之于众。
解延一眼就看到了玉千洲腰上的玉牌,心头不由一凛,干城回来已将沧州之事告知于他,公主现身沧州,宣家拒绝与解家结亲,且玉家的公子亲自将他打出了门外。
他当时听了怒火冲天,先不说玉家只是个行商的,那玉家少公子不过就是个养子,他怎敢动解家的嫡公子!
不过怒归怒骂归骂,他还是知道轻重的,断不可能真的为儿子上玉家讨说法。
毕竟玉明澈那人,着实不好打交道。
沧州前任知州就是栽在他手里。
所以即便心中有千万不满,见到玉家的公子他还是一个屁也不敢放,别说杀威棒,只恨不得把椅子来请人入座。
“堂下可是玉家少公子,不如进里厅说话?”
既然是玉家公子,管他为何击鼓鸣冤,这冤他都帮他伸了。
这么些年他一直想和玉家攀上关系,可夙安府只有个玉家商行,他根本见不着主家的人,且商行那主事的滑头得很,对他邀请每每都是婉拒,如今若是能卖这位少公子一个人情,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玉千洲淡淡的看着解延。
如今的解延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眼睛里充满了算计和油滑,以往有母亲管着,他还有几分人样,如今是半点也无法入眼了。
“不必了,我来此是有冤情要诉。”
解延笑的万分温和:“如此,你坐下说话。”
说着,解延便让人赐座,同时他不动声色的往解延身后看了眼。
干城说玉公子随行保护公主殿下,会不会公主殿下也在此,他如此想着,视线落在了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身上,那女子气度不凡,腰间别着一根不同凡响的鞭子,但她只端端站着并不上前,而宣家那姑娘就在她身旁。
他虽没有见过公主殿下,但他知道公主殿下有一根随身的鞭子,且干城也说公主看重宣家姑娘,与其同行回的沧州。
几厢结合,对方的身份不言而喻!
解延惊的差点站了起来,但他还是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惊,对方没有表明身份,他不敢放肆,且他没有见过公主殿下,万一认错了岂不是闹了大笑话。
解延勉力稳住,手指却微微发抖。
看来今日玉公子这冤情不管多大,他都得办妥了!
否则得罪的就不止玉家了。
玉千洲只瞥了眼椅子,便收回视线:“不必劳烦大人。”
解延见他拒绝也不好强求,放轻声音道:“有何冤情,玉公子但说无妨。”
玉千洲看着他半晌,一字一句道:“我母亲死于非命,今日我来为母亲伸冤。”
解延闻言一愣。
他是玉家养子,他的母亲自然与玉家无关,忙肃着神情道:“不知何人害了令堂?我定为玉公子主持公道。”
玉千洲唇角轻弯,笑意不达眼底,吐出让在场其他人纷纷色变的话:“正是夙安知府大人,解延。”
听得有人敲鼓鸣冤,不少百姓跑来围观,闻言都神色大变议论纷纷,而堂上衙役亦是惊的面面相觑,解延脸上的笑容顷刻间僵硬,像是突然被钉在了椅子上半晌不能动弹,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玉公子莫不是与本官玩笑?”
该不是他哪里惹了玉家,玉家要对付他了?
“我有没有与大人玩笑,大人心中应该很清楚才是。”玉干洲:“亦或者,大人害死的人太多,想不起我母亲是谁了?”
这话让解延头脑一阵轰鸣,后背也渗出一层冷汗。
因为玉干洲说对了,死在他手上的人几只手都数不过来,他哪里知道他母亲是谁!
但解延自然不可能因他一句话就丢盔弃甲,很快就镇定下来,道:“不知玉公子母亲是何人,或许这中间有什么误会。”
一片沉寂中,玉千洲道:“卫家二娘,卫静姝。”
话音一落,满堂震惊,传来一片抽气声。
许久后,才有百姓失声道:“那不是解大人原配妻子么?”
“是啊,我还记得当年解夫人是得了急症死的。”
“那怎么说是被人害死的,还是被谢大人害死的,不对,他说解夫人是他母亲,那他是谁?”
“嘶,对哦,我想起来了,解家有一位嫡长公子,当年就是因为质疑卫氏的死被赶出解家了。“
“这事我知道,当年闹的很大的,为了验尸还逼死了解老夫人,后来卫家三爷亲自带人过来验尸,结果还真是死于急症,谢大人一气之下就将这位大公子赶出解家了。”
“该不会就是这位吧?”
“时隔多年我也记不清样貌了,不过看年纪倒是对得上。”
底下议论的声音传到堂中,解延心中早已是惊慌不已。
那个逆子还活着?!
解延紧紧盯着玉千洲,眼底带着审视和打量。
不,不可能,这不是那个逆子!
他自己的儿子不可能认错。
这显然是来找事的,解延再也没有方才的笑颜,沉声道:“你是谁?”
玉千洲任由他打量着,闻言轻笑出声:“不过九年,父亲便不认得我了吗?”
解延瞳孔巨震。
他真的是那个逆子?!
“也是,当年父亲派家中护卫扮作劫匪来杀我,想必是以为我早已经死了吧。”
玉千洲不紧不慢道:“可惜让大人失望了,我活着回来了。
解延嘴唇抖动着:“不可能!”
“我自己的儿子我还能不认得,你与那逆子哪有半分相像!“
与此同时,底下也有人神色大变,先后悄然离开。
姜蝉衣看着那几人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宣则灵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而后轻声道:“我听干洲哥哥说,当年他被赶出解家后,有两位友人派人来送过银钱,还暗中救过千洲哥哥几次,我见他们的穿着有些眼熟,多是千洲哥哥友人府上的家
丁。
姜蝉衣遂放下顾虑,转头看向堂中。
“还真是那位大公子回来了啊。”
“天呢,谢大人派人去杀过他,虎毒尚不食子呢。”
“谁知道呢,如今这位大公子游手好闲,没少拿权势压人,比当年那位差远了。
“可是谢大人说的对啊,哪有老子不认识儿子的,当年大公子离开时已经十二岁了,模样再怎么变,也不可能没有昔日半点影子啊。”
听着周遭的议论声,玉千洲泰然自若的看着解延,不知怎地,解延心头猛地一跳,虽然样貌大不相同,但那双眼睛,确实与那逆子极像!
难道,他真的没死!
解延不知想到了什么,飞快朝身边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过来,折身离开。
云广白抱着臂碰了碰徐青天,低声道:“这多半是去坟园的,自寻死路。”
坟园处早已有玉家的高手守着,一旦解家人过去挖坟,便能抓他们一个现行!
徐青天面不改色:“有小王爷插手,不出几日就会将解家查个底朝天,只要他们犯过罪,就不可能全身而退。”
玉千洲看见解延眼底一闪而逝的慌乱,徐徐道:“当年大人赶尽杀绝,可我滚下山坳后大人并没有找到我尸身不是吗?”
解延死死瞪着他。
确实,他当年并没有找到他的尸身!
可当年他重伤成那般,又滚下了山坳,不可能还活着。
“我运气好遇见了玉家家主,也就是我如今的父亲,父亲带我回去时我已经奄奄一息,是父亲耗费不少天材地宝才救回了我。”
玉千洲缓缓道:“至于容貌,我那时当真以为母亲的死不是人为,没有勇气面对自己,便求父亲寻了改变容貌之法。”
解延心中一咯噔,但面上还是冷笑道:“简直胡言乱语,世上哪有什么药能改变容貌!”
“是不是胡言乱语大人很快就会知晓,药效只有十年,算起来,再有几月我的容貌就会恢复到原本的样子。”玉千洲:“对了,大人只知我是玉家养子,可知我的姓名?”
解延一愣,他当然知道!
玉家收了养子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不去打探,他叫....玉千洲!
当时他还很有些惊讶,竟与逆子同名,因此还特意派人去查探过,发现样貌完全不一样后才打消了顾虑。
“看来大人是知道了。”
玉千洲顿了顿,道:“这是我母亲为我起的名,我自然不可能改。”
解延心中一咯噔,他的名字确实是卫氏起的,干城的名字也是因此而来。
解延闭了闭眼,好半晌才睁开眼看向玉千洲,冷声道:“玉公子今日扰乱公堂,本官可以看在玉家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若再胡乱攀咬纠缠,就别怪本官不客气了。”
“是吗,我倒要看看解大人怎么不客气?”
一道声音自堂外传来,众人不约而同回头看去。
来人约莫三十出头,锦衣华服,俊逸非凡,他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眸子却带着几分凌厉,那是常年浸于杀伐之中才有的煞气。
燕鹤面色微变,竟真是乔二叔!
与他同时色变的还有云广白,他立刻站直身子瞪大眼,怎么是乔二爷!
是了,乔二爷确实在刑部任职。
不过,他们只见过一面,乔二爷应该认不出他吧?
然猝不及防视线相对,见对方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云广白便知道他认出他了,遂朝他疯狂无声摇头,眼含祈求。
求求,别拆穿他!
乔?年看懂了少年的央求,挪开视线看向太子殿下,果不其然,对方也几不可见的冲他摇头,显然也是不想暴露身份。
乔?年心头纳闷,这两人怎么凑在一起了。
不过,小年轻的事他也不想掺和。
因着解家大房在京中,解延去京中时曾见过乔?年,因此一眼就认了出来,忙起身迎了出来:“乔大人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
姜蝉衣一怔,乔大人,哪个乔大人?
徐青天适时在耳边道:“乔大人,莫不是帝师家那位乔二爷?”
姜蝉衣:“……”
二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