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蝉衣燕鹤从百晓楼出来已近申时。
燕鹤用二十两问了一个问题,此次大肆宣扬宣则灵被劫失踪的人是谁。
百晓楼给了一个名字。
徐林。
姜蝉衣不解问道:“徐林是何人?”
燕鹤不知此人,不过:“夙安府二夫人姓徐。‘
姜蝉衣了然的喔了声。
这件事的幕后主使在他们的意料之中,有了百晓楼的答案,也就更让人确定了。
“那我们回去吗?”
他们出来已许久了,也不知道徐青天将云广白寻回去没有。
燕鹤估算了下时辰,点头:“嗯,回吧。”
解大公子这个时辰应该已经去了宣家,千洲即便再不愿与宣则灵相认,在宣家无人主事时,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宣则灵吃亏。
余光中出现几道身影,是宣家下人的装扮,燕鹤的视线在他们焦急的面上划过,侧首道:“听说沧州的茶点不错,我们去买点?”
“好啊。”
姜蝉衣对于美食向来不会拒绝。
二人折身进了巷子,与来寻他们的宣家人恰好错过。
宣家
解干城被扔出宣家大门,引得巷中更多的人驻足张望,解干城恼羞成怒的死死瞪着玉干洲:“你到底是何人!”
“这是解宣两家的家事,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干涉?”
至于玉千洲所说的奉公主之命,解干城不信。
宣家没有多出任何兵卫,公主驾临身边怎么可能无人,且他已经打探过,宣通判昨日因气急攻心病倒在床,若宣则灵真是随公主回来,宣家怎会是现在这样的颓败!
宣夫人还在路上,宣泽容也不在府邸,今日是他带走宣则灵最好的机会,可偏偏半路杀出个身份不明的程咬金!
让他如何甘心!
玉千洲立在大门外,居高临下的看着解干城。
他在打什么主意他一清二楚,也正因此他心中窜着一股无名火。
心术不正的东西,也妄想染指宣家娘子!
其实今日他本不该出面,可姜姑娘和殿下迟迟不归,徐公子云公子也至今不见踪影,宣家只宣则灵一个小娘子主事,他又怎可能眼睁睁看她被解干城带走。
“既是两家之事,便该由两家长辈商议,如今宣家家主病重,宣夫人与公子未归,解公子趁人之危不知礼数登门,逼迫一个小娘子为妾便是你们夙安府的家风德行?”玉千洲。
周围人闻言纷纷大惊。
这解家简直欺人太甚了,即便因宣家娘子名声有损,解家降妻为妾,可哪有人这样堂而皇之上门抬人的,这跟土匪有什么区别?
解干城自然也知道他此行过于急切了。
但他太了解宣则灵了!
她一身傲骨,绝不会轻易答应为妾,他怕她寻了短见也怕宣家将她藏起来,那他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绝不容许有任何闪失!
“众所周知,宣家娘子被歹人劫走过,闺阁女子遇上这种事哪还有什么出路,我急着上门不过是怕宣姑娘承受不住寻了短见。”解干城整理好衣襟,扬声道:“寻常人家遇上这样的情况谁不是退婚了事,我解家不在意宣姑娘是否失了清白,愿意遵
从婚约,虽无法聘做正妻但聘礼照旧,我亲自来迎便是给够了体面,怎么,本公子还做错了不成?“
一番话落,周遭不知情的人都被说动了。
确实,世道如此,宣姑娘这辈子已经算是毁了,别说是夙安府,就是寻常门庭都不可能再聘其为正妻,可若为妾,放眼望去,断没有哪户人家能给出解家这样的聘礼,也不可能高出解家的门庭。
且这解公子还亲自来迎,足矣可见其诚心。
不论怎么看,这确实是宣姑娘最好的出路。
玉千洲定定的看着解干城。
他从来没有喜欢过这个弟弟,也从来没有承认过,因为他们母子的出现打破了父亲许给母亲的承诺,让母亲终日郁郁寡欢,虽然他也知道父亲有很大责任,但并不妨碍他讨厌他们。
而他讨厌的方式便是从不与他们共处一室。
尤其是知道解干城私下的德行后,他更不愿多看他一眼。
可他还是低估了他们母子的心狠手辣,若没有遇上殿下,若他不知宣家变故,今时今日,解干城或许会真的能如愿将宣则灵带走,且还能站在道德高地,搏一个好名声。
身后有脚步声靠近,玉千洲眼神微微一暗。
这种腌?事,本不该到她面前来。
“关门。”
宣则灵盯着立在大门正中的人恍惚了好一会儿,那道挺拔的背影一如既往的让人安心,好像只要有他在,任何人都不可能进得来。
曾几何时,那人也是像这样一次一次的将她护在身后。
解干城叫器的声音传来,宣则灵收回思绪,打算出门,此事是宣家家事,断没有让玉公子替她去与人争辩的道理。
可就在她要靠近大门时,却听玉千洲道:“关门!”
宣则灵脚步一滞。
跟在玉千洲身旁的管家怔了怔后,一折身就看见正要出来的宣则灵,当即就明白了玉千洲的用意,扬手吩咐:“关门。”
大门在宣则灵眼前缓缓关上,那道背影也渐渐消失,替她将一切风雨都挡在了门外。
宣则灵鼻尖蓦地一酸,飞速低下头去。
清鸢若有所思的盯着已经关上的大门,眼睛微微发亮:“姑娘,玉公子这是在保护姑娘呢,玉公子好像还没娶妻吧?”
宣则灵哪里听不懂她的意思,立即道:“慎言!”
他早已经同她说的很清楚,他不想与她有任何瓜葛,今日相护,不过是因为奉公主之命...只是受姜姑娘和燕公子所托。
如此顾及她的感受,也只是因为他本身是个很好的人。
她对此很感激。
但也仅此而已。
可宣则灵不知,玉千洲耳力过人,即便关上门,即便女使声音放的极低,那句话还是清晰的传入了玉千洲耳中。
他负在身后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你是谁,你说关门就关门,你凭什么能做宣家的主!”
解干城看着关上的大门,气的脸色铁青,看玉千洲的眼神也带上了某种审视。
他与宣则灵到底是什么关系!
玉千洲淡淡抬眸:“解公子可是有耳聋之怔?”
解干城一怔,还没来得及作何反应,就又听他道:“我方才已说过,我奉公主之命在此保护宣姑娘。”
顿了顿,又道:“我奉父亲之命随行保护公主殿下,昨日公主殿下与宣姑娘同回沧州,也是众所周知,怎么,解公子消息这般落后?”
周遭有人立时附和道:“是啊,我们都知道啊。”
“啊?什么时候的事?”
“你莫不是今日才回城的吧?”
“确实如此。”
“那就是了,昨儿个公主殿下现身香茗楼,已经澄清了谣言,宣姑娘并非失踪,而是被公主殿下看重同游,且公主殿下还让刘家往沧州传了消息,只是不知怎地这个消息没有送回来,反倒是传回宣姑娘失踪的消息。”
“是啊,此事可大有古怪,该不会是有人特意为之吧?”
最后说话那人眼神若有若无落在解干城身上,话里话外都满是阴阳怪气。
解干城自然听见了周遭的议论,紧紧锁着眉头,眼底也出现了些猜疑和心虚。
难不成,刘家放出的消息竟是真的?
怎么可能,若真是公主殿下带走宣则灵,刘家又怎会惊慌失措一夜!
想到这里,解干城抬头看向玉千洲,语气不明:“你到底是何人?你父亲又是谁?”
玉千洲看他片刻,淡声道:“解公子不仅耳聋,还眼盲。”
解干城被他三番两次责骂,心头火气已到极点,可不等他发作,就听人群中有人道:“对啊,玉公子腰间那么大一块牌子他是瞧不见吗?”
“或许是解公子不认得?”
“嘁,寻常百姓不认得合理,夙安府的公子不认得,那就是没见识了。
解干城没空朝人群发难,下意识看向玉千洲腰间,果然只见腰封处悬着一块黄玉金鱼玉佩。
解干城瞳孔一震,他是玉家的人!
金穗,他是玉家少东家!
解家护卫也都先后认了出来,脸上逐渐露出惊恐之色。
“公子,他是玉家少东家,玉家主和明亲王府...”
余下的话不必出口解干城也明白。
玉家主和明亲王府是结义兄弟,与玉京也常有来往,若是旁人他自然不信,但能让玉家公子随行保护的,只有京中那几位皇室贵人!
“我不知道关于宣姑娘的谣言从何而来,但今日在此我便再说一次,公主殿下微服出行,体察民情到了平江,在刘家酒席上与宣姑娘相识,兴之所至将宣姑娘带走同游,这件事宣夫人也早给沧州送了消息,至于为何消息没有到达沧州。”
玉千洲冷眼看向解干城:“敢将公主殿下视为歹人,殿下一定会彻查到底。”
解干城死死盯着他,后背已逐渐渗出一层薄汗。
竟然是真的,这怎么可能!
如果真是这样,那母亲让人拦下和散发的消息,就成了他们污蔑公主的证据,不,不可能,这事肯定还有猫腻!
再者,谁又能知道消息是他们拦下的!
解干城努力维持着镇定。
他是夙安府的嫡公子,玉家风头再盛也只是商贾之家,他不可能在玉公子跟前落了下风。
很快,解干城便想到了解局之法,抬头道:“如此说来,谣言竟是假的,却不知谁竟敢这般造谣!”
有公主护着,这个谣言即便是真的也只能是假的,如此他何不顺势而为,宣则灵名声保住了,又得了公主青眼,要做正妻也无妨。
他眼珠子一转玉千洲便知晓他打了什么主意,冷笑道:“解公子迫不及待的赶来沧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早有谋算,不过今日怕是要让你失望了,宣家的退婚书不日便会送到解家。”
解干城眯了眯眼睛,老神在在的看着他:“既然宣姑娘名声无碍,那两家婚事自然是照旧,何来退婚一说?”
“玉公子恐怕不知道,两家的婚事是两家老祖宗定下的,可不是说退就能退的。”
有嫡公主在此,自然不可能拿云亲王府施压。
但就算是嫡公主,也是外人!
玉千洲眼神微沉:“你解家多大的门庭,连婚事都退不得?”
解干城抬着头笑了笑,道:“公主在此,解家哪敢造次。”
“只不过玉公子有所不知,当年的订婚书上可是写了一条,解宣两家的联姻是不允许退的,玉公子若不信,大可去趟解家看看当年两位老祖宗亲自立下的订婚书。”
周遭百姓闻言顿时议论纷纷。
“怎会这样啊。”
“孝字当先,两位老祖宗都不在了,如今谁敢违抗老祖宗的遗命,唉,这宣家娘子可真是命苦。”
门后的宣则灵身形一颤,清鸢忙将她搀扶住,担忧唤道:“姑娘。”
宣则灵脸色一片惨白,她从没听父亲提过此事!
当年的订婚书是在解家立的,也存放在了解家,宣家带回的是订婚信物。
不对,父亲曾去过夙安退婚,也就是说父亲也不知晓解家的订婚书上还有这样一条,而解家这些年按着不说恐怕也是存了别的心思,因为若是早些时候拿出这纸订婚书,他们便无法降妻为妾,而如今知道她有公主相护,才以此逼她不得不嫁。
宣则灵咬着唇,眼底浮现一片水雾。
而就在这时,她听外头那人道:“是吗,可据我所知,那纸订婚书上的名字可并非你解干城,宣家老夫人定的是解千洲,解千洲被赶出解家,这纸订婚书自然作废。”
玉千洲见过这份订婚书。
原本只写了解家长子与宣家娘子,他的名字还是他看了后要求加上去的。
当时是占有欲作祟,没想到如今反倒成了救她的证据。
解干城当然也知道那上面写的是谁的名字,但他以为这种事外人不该知道才是,是以听解干洲说出来,他极其震惊:“你怎么知道的!”
但这话一出,也就证明解干洲说的是真的。
而在门后的宣则灵亦是神情难辨。
这等细节她都不知晓,玉公子又是如何得知的?
玉千洲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说错了话,但很快,他便镇定道:“猜的,但以解公子的反应来看,应是真的了。”
解干城一时间神情极其古怪:“猜的?”
他当他神算子么!
“当年这桩婚事本就是为解干洲和宣姑娘定的,订婚书上写解干洲的名字,很难猜吗?”玉千洲淡声道。
“若解家要以订婚书为要挟,那就带着订婚书来请公主殿下定夺,现在,带着你的东西,滚!”
玉千洲不耐再与解干城争辩,折身进府:“半个时辰没将这些脏东西清理干净,我便拿着公主印信去请知州大人将解公子押送回夙安。”
宣家众人顿觉扬眉吐气,恭恭敬敬的打开门将玉千洲迎进去,朝外头呸了声后紧紧关上门。
外头铺天盖地的红便格外刺眼,没有喜庆,全是难堪,解干城气的面红耳赤,又羞又恼,但到底没敢再发作,带着人灰溜溜的离开了。
一场纠纷就此终结。
宣则灵神情复杂的看向走进院落的玉千洲。
他当真只是猜的么?
玉千洲迎上她的视线,心中隐隐懊悔,即便他不说只要令解家拿出订婚书也一样可以拆穿他们,方才一时情急倒是露出了破绽。
宣家娘子聪颖,不像解干城那么好骗。
“宣姑娘,夜长梦多,还是尽快请宣大人写好退婚书送去解家为好。
玉千洲神情一贯的冷淡。
宣则灵盯着他片刻后,屈膝垂首:“今日多谢玉公子。”
玉千洲没再多言,微微颔首后回了房间。
宣则灵盯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动作。
她不止一次从他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这世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一个人的外貌发生巨大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