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身体一向康健,怎会突然得了急病离世,我要开棺验尸!”
啪!
一巴掌在少年脸上,将少年打的跌倒在地。
“逆子!你母亲已经去了,你竟还想扰你母亲安宁!”
少年倔强的站起身,目眦欲裂的盯着男人:“你不让仵作验尸,可是心虚!”
“我心虚什么,我还能害你母亲不成,大夫诊断时,你母亲房里的人都听到了,你母亲是得急症死的!”
“那雪芝姑姑呢!“
少年怒吼道:“雪芝姑姑死在城外又是为何!”
“我还要与你说几遍,雪芝是急着让你回来见你母亲最后一面出城去找你,在城外遇到歹人死的!”
“我不信!”少年疯了般的要开棺椁:“雪芝姑姑绝不可能在母亲性命不保时离开,偌大知府,又怎轮到雪芝姑姑来送消息,她一定是来向我求救的,来人,开馆验尸!”
“我看谁敢打扰夫人!”
男人双眼猩红,指着少年:“我是你父亲,你难不成还怀疑我!”
少年瞥了眼一旁的侧室,抬手擦掉角的血,冷声道:“没错,我就是怀疑你!“
“你求娶母亲时承诺绝不纳妾,可才两年便违背诺言娶了侧室,如今母亲骤然离世,谁知其中有没有猫腻!“
少年后悔极了。
他不该去玉京,不该把母亲一个人留在府里,否则母亲便不会死的不明不白!
“混账东西!”
男人又一巴掌甩在少年脸上,少年一个踉跄头撞在棺椁上,鲜血从额角流下,没过脸颊脖颈,染红了前襟,狰狞可怖,少年却什么也顾不得,拿起灵前的碗打破,用碎片抵在脖颈,形容前所未有的狼狈,但眼神却依旧执着坚定,一字一字道:
“哦,要,验,尸!“
这一幕恰被赶过来的老太太看见,急的一把推开男人,朝少年伸出手:“千洲,听话,快放下,来祖母这里。”
少年紧紧盯着男人,着:“我要验尸!否则今日我便陪母亲一道去了,好让天下人知道你是如何害死妻子,逼死儿子!”
男人气的脸红脖子粗,指着少年:“好好好,你要死是吧,那你就死啊,我就当没养过你这个畜生!”
“你闭嘴!”老太太大声吼道,而后捂着心口子强撑着身体哄着少年:“别听你父亲的,听话…….……”
话还未完,老太太一口气没提上来,当场晕了过去。
“祖母!”
“母亲!”
“老夫人!”
府里一阵兵荒马乱,老太太本就有心疾,当夜便病发身亡,少年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逆子,你逼死了你祖母可满意了!“
“来人,将这个逆子除名,赶出解家,我解家没有这样的混账!”
“老夫人那样疼他,他却怀疑二爷,逼死老夫人,简直丧心病狂。”
“真没想到,大公子发起疯来竟这般可怖,听说差点将夫人灵堂拆了。”
“是啊,他难道不知老夫人有心疾,受不得刺激吗。
青年额头渗着薄汗,面容痛苦,泪没入枕中。
“祖母!”
青年猛地惊醒,睁开眼,眼底弥漫着还未消散的惊恐和痛苦,随后尽数化为愧疚。
青年望着帐顶,眸子灰暗无光。
若不是他大闹灵堂,祖母不会死。
他们说的没错,就是他害死了祖母。
后半夜,青年再没有睡着,睁着眼到了天亮。
次日天明,一行人用过早饭,便准备启程;金酒昨夜已经将燕鹤的马车赶了过来,但人多一辆马车坐不下,好在昨夜玉千洲便同管家交代要去趟沧州,平江城的主宅的老管家一早就让人将玉千洲的马车赶了过来。
马车上还备了不少点头衣裳等,日常所需,一应俱全。
姜蝉衣与宣则灵一辆,其余人乘坐燕鹤的马车。
但收拾好行囊后,却始终不见云广白,问徐青天,徐青天道:“他昨夜就没回来!”
也不知道扛着那袋荔枝去哪里鬼混了!
玉千洲正要派人去寻时,便见少年打马而来,停在马车跟前:“吁!”
“你们都准备好啦?”
徐青天皱眉:“你去哪了?”
往他身后看了看,空空如也:“荔枝呢?”
云广白翻身下马:“吃了。
^^:“......“
他饕餮呢,一晚上能吃半树的荔枝!
但玉干洲已经将荔枝给了他,他怎么处置便是他的事,众人没再多问。
云广白将马牵到玉千洲跟前,道:“玉公子,这马是在往粟江去的官道上最后一家店里租的,此行不会路过那处,还劳烦玉公子差人帮我们还了。”
姜蝉衣这才想起这事,忙道:“我那匹马在庄子里。”
玉千洲:“好。”
随后,二人一共凑出了几十个铜板,心虚的看着玉千洲。
玉千洲别开眼:“不必。”
一旁的管家上前接过马,笑着道:“公子姑娘放心,晚些时候便让人去还了,天色不早了,公子还是赶紧出发吧。
免得公子后悔不去了。
公子开始结交友人,还同友人一同游玩,简直是件天大的喜事!
姜蝉衣云广白遂不再多说,谢过玉千洲后,各自上了马车。
启程后,宣则灵还是很有些不安:“姜姐姐,真的没问题吗?”
姜蝉衣柔声道:“放心吧,没问题。”
“可是太危险了。”宣则灵犹豫片刻,咬咬牙道:“要不还是算了吧。”
姜蝉衣看她片刻,轻声道:“宣妹妹,若就这么算了,你真的甘心后半辈子常伴青灯古佛?”
宣则灵攥紧手指,当然不甘心。
可是她不想连累他们。
“你不必担心牵连我们。”姜蝉衣知道她的顾虑,道:“我们既然决定要走这一趟,就代表愿意承受所有后果,且你放心,至少在冒充公主这件事上,不会落下罪责。”
宣则灵见她说的笃定,心中勉强安稳些,但还是忍不住确认:“可这是掉脑袋的罪,真的没问题吗?”
姜蝉衣笑着道:“没问题,有玉公子在,不会出事。”
“你也不必因此愧疚不安,此行,我们是为心中的不平而出发,人生道路千万条,我们是自愿选择走这一条,而宣妹妹你,是为了去拼一条更好的路走,归根结底,我们的目的一致,于是,我们便同行。”
宣则灵在姜蝉衣的安抚中,渐渐静了下来,良久后,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轻笑道:“好,我们同行。”
若真出事,她一力承担。
姜蝉衣见她释然,笑了笑看向窗外。
她下山时间过师父,要如何在江湖行走,师父说,从心出发。
她不知道走这一段路是不是对的,但她确定,这就是她目前心中想做的事。
她没有云广白那样救苍生之苦的大志向,但锄强扶弱是落霞峰的门规,只要她遇到不平之事,她会尽力而为。
所以她那番话并不是全然安慰宣则灵,而是从心底里就是这么认为的。
师父说做任何事之前都要想想自己是否有能力承担后果,她愿意冒险,愿意帮宣则灵,是她自己的选择,不管这一路上遇到什么危险,她都有勇气一力承担,不会怪任何人。
当然,她也不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她敢这么做,不仅是因为玉家和明亲王府关系匪浅,还因为,她的大舅舅是当今太子太傅乔相年。
亦是那位公主殿下的老师。
她其实不叫姜蝉衣,她姓褚,叫褚婉卿,父亲是当朝相国褚公羡,因褚姓太过显眼,师父将她带回落霞峰后,给她取名姜蝉衣。
这些年虽然她从未与家人见过面,但每年书信来往不少,因此对家里人她并不觉得陌生。
若最后玉家扛不住,此事事出有因,大舅舅也会帮她的。
同日,刘家收到玉家送来的信,言宣则灵与公主同行,已回沧州。
刘家自是惊的不知所以,一时间慌乱无措,最后还是宣夫人从病中起来,咬牙道:“玉家不会无的放矢,去把送消息的人追回来,都给我记住,灵儿没有失踪,是与公主同行,先行回了沧州!”
刘大公子想起那日那位确实姑娘气质出尘,不似寻常人,暗自心惊,难道,她就是公主殿下?
可不对啊,若她是公主,带走了表妹,怎还会接他的差事。
但此事不容深究。
眼下不管怎样,带走表妹的都只能是公主。
“姑姑放心,此事侄儿知道如何做。”
宣夫人对他自是放心,安排好后续事宜,便立刻收拾行囊回沧州。
从平江出发,路过三座城辖之后,便是沧州。
一行人紧赶慢赶,四日后抵达平江过去的第一座城,锦城。
连着行了几日,别说其他人,就是侠盗云少侠也扛不住了。
“不行了不行了,我骨头要碎了,干粮也要吃吐了,歇歇脚吧。
云广白趴在窗户上,两眼空空,满城的繁华琳琅未有分毫入眼。
徐青天瞥着窗外景象,眼神也有几分呆愣,他从来没有这样夜以继日的赶过路。
路上除了踏雪乌骓休息的时间,他们一直在马车上坐着,虽然燕鹤的马车是上等中的上等,一点儿也不颠簸,但也受不了。
脚都坐肿了。
玉千洲看向燕鹤,道:“公子,不如在此地暂作休整,添些干粮。”
云广白脸上终于有了些神采,侧着脸有气无力道:“对,添些......呕,干粮。”
前几日还意气风发,叽叽喳喳的少年,现在只剩少年了。
燕鹤点头:“也好。”
云广白迫不及待:“在哪里下车?”
燕鹤没有到过这里,便看向玉千洲,只玉千洲还没开口,就听另一道气若游丝的声音道:“往前直行,第二个拐角左拐,再右拐,穿过一条巷子,便是丰华街,那里有一家酒楼,叫做醉星楼……………
徐青天一顿,看向玉千洲,后知后觉道:“玉家产业。”
玉千洲想说的也是那里,遂点头:“嗯,公子,就去醉星楼?“
云广白:“你对这里怎么这么熟悉?”
徐青天木然道:“来过。”
“哦。”
云广白此时对另一件事更感兴趣,他的目光在玉千洲和燕鹤身上流转:“你们不是世交么,怎么一路上就听玉公子唤燕公子为公子,不是应该兄弟相称?”
徐青天也早就发现了。
他们相处不像兄弟,更像是,主从?
可玉家家大业大,还与皇室交情颇深,按理,两人之间玉公子该处于主导才是。
燕鹤淡然的看了眼玉千洲,而后道:“没怎么见过,千洲弟弟对我有些生疏。”
玉千洲绷着唇,这话他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还是燕鹤又道:“干洲性子慢热。”
他何止是慢热,一点都不热好吗?
但这一路还要靠着玉家撑腰,云广白自然不可能将心里话说出来,顺势转移话题:“多买点能放的点心成吗,啃不动饼了。”
徐青天忙道:“醉星楼的荷花酥,绿豆糕,桃花酥在这个天气可以存放至少五天。”
二人眼巴巴望着玉千洲。
玉千洲惜字如金:“好。”
“多谢玉兄。”
“玉兄大义。”
马车缓缓停下,姜蝉衣和宣则灵先后睁开眼。
开始两日两位小娘子还颇有兴致的赏景聊天,到现在,那是一个字都不想说了。
浑身骨头都软了。
“姜姑娘,宣姑娘。”云广白的声音自窗边传来,姜蝉衣打开车窗,就见少年边松着筋骨边道:“我们到锦城了,在此地休整休整再走。”
一听要休整,姜蝉衣毫不犹豫的起身跳下马车,而后伸手将宣则灵扶下来。
“醉星楼?“
望着面前繁华无比的酒楼,姜蝉衣讶异道:“这是什么地方?”
走过来的徐青天解释道:“玉家产业,这里的饭菜乃锦城一绝,是锦城最好的酒楼,没有之一。”
“好在哪里?”姜蝉衣好奇道。
徐青天压低声音:“好在,贵!”
众人:“......”
“但贵有贵的道理,这里的厨子曾是御厨。”
燕鹤眸光微动,只一瞬便恢复如初。
“御厨?“
云广白惊讶道:“御厨怎会到这里来?”
“据我所知,御厨到了年纪出宫,宫中会发放很大一笔银子以供养老,未获恩准,是不能再到民间做大厨的。”
徐青天神神秘秘的一笑,见玉千洲没阻止,便道:“醉星楼这位御厨是曾经跟着云亲王府那位喜爱云游的小王爷和小王妃到的锦城,后来啊,被玉家的家主玉明澈硬留在了此处。”
“据闻,当时醉星楼正在筹备阶段,玉家主怎么也寻不到满意的主厨,恰逢小王爷云游带着御厨到此,玉家主黏着小王爷蹭饭,无意中尝了那位御厨的手艺,然后便一哭二闹三上吊,撒泼打滚耍无赖,硬生生将御厨留了下来。
说完,徐青天瞥见玉千洲,方知失言,急急咳嗽了几声。
玉千洲倒没有什么反应,此时他也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像是义父的性子。
燕鹤对此事倒是略有耳闻。
那回他跟着老师去了别的地方,回京后才听说的。
“竟还有这等事!”云广白眼泛星光道:“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去尝尝这位御厨的手艺......可以吗玉公子?“
人都站在这里了,还有什么不可以?
恰伙计迎上来:“几位客官,可是有预订?”
云广白姜蝉衣脚步一顿:“预订?”
徐青天在伙计迎过来时,就不动声色的走到了云广白身后。
云广白比他高一点,正好挡住他的脸。
“这位公子应是初到锦城,还有所不知,我们醉星楼需要至少提前三天预订。”伙计态度和善道:“公子既然初到锦城,不如先预订着,再到城中好生逛几日?“
所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落在玉千洲身上,他们少东家在这里,应该不用预定吧?
伙计的视线也随着众人看向玉千洲,在触及到对方腰间的玉佩后,脸上的笑容一滞,随后飞快抬头惊讶的看着玉千洲,失声道:“可是少东家?”
玉家的人都知晓,能够佩戴玉家黄玉玉制金鱼金的只有两个人,家主和公子。
玉千洲沉默片刻,到底还是点头:“嗯。”
伙计的余光扫到燕鹤,看到他腰间的玉佩后神色又是一惊,赶紧侧身让开位置,恭敬道:“少东家,贵人,快请进。”
金制金鱼金穗,是玉京城的贵人!
伙计压下心头的惊愕,朝另一个往这边看的伙计打了个手势,后者忙进去请了掌柜。
玉干洲朝燕鹤道:“公子请。”
燕鹤不动,让他先行。
云广白等不及,从二人中间探进来颗脑袋:“要不你们一起走?”
玉千洲看了眼燕鹤,没再坚持,同燕鹤一道进去。
锦城第一酒楼名副其实。
一进门是偌大庭院,只宽宽设了九张檀木桌,邻桌间隔处都还能绰绰有余的摆上两张,中间是宽阔圆台,此时正有乐人舞者演奏。
往上三楼都设雅间包房,想要观歌舞可定临栏雅间,喜欢清净便去里侧包房。
门一关上,一楼的声儿就小了,越往上,越清静。
几人刚进去,掌柜的就迎了过来,一看领头两人腰间玉佩,便不敢再多看,神色立刻恭敬起来:“少东家驾临,有失远迎。”
“几位贵人,快楼上请。”
一行人跟着小二走上三楼,进了临栏雅间,云广白倚栏望着底下歌舞感叹道:“雕栏玉彻,轻歌曼舞,人间天堂啊。”
姜蝉衣跟着到边儿上,兴致盎然的探头往下看,赞叹道:“真美。”
徐青天挥开挡住半边脸的折扇,感慨道:“必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掌柜的这才看见徐青天,眼神一亮,刚要开口就见徐青天抬头看向他,道:“如此歌舞我平生还是第一次见。”
掌柜一怔,您不是这里的常客么。
但贵人的事他向来不多插嘴,对方有意隐瞒身份自也不会不识趣,且过去这样的事这位也没少做,他们早就得心应手,默契的对方一个眼神过来,他们就能立刻装作不认识。
掌柜的迅速收回视线恭声朝玉千洲道:“这是专门为少东家留的位置,不对外营业,就期盼着少东家有朝一日驾临呢。”
“我今儿一早就见一只白鸽停在屋前,便知今儿定有喜事降临,果不其然,竟是少东家来了,简直就是大喜。”
掌柜的笑的合不拢嘴。
家主说过若哪家酒楼能留下少东家用饭,这月可多拿一成分红。
可目前为止没有一家酒楼拿过这分红,他做梦都不敢想,这样的大好事竟会落到他头上。
但同时,他也没忘记另一人的身份,又恭敬道:“贵人驾临小店简直蓬荜生辉,喜上加喜,贵人有何需要尽管吩咐,这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小店应有尽有。”
云广白忍不住用胳膊肘碰了碰姜蝉衣,低声道:“这马屁比我们拍的好,学着点。”
姜蝉衣:“......他们听得见。”
云广白一愣,随后若无其事的转头看向楼下歌舞:“真好看。”
掌柜的却并不觉得尴尬,红光满面的脸上笑的堆满了褶子,分不分红不打紧,少东家驾临至少够他在那些个死对头掌柜面前抬头挺胸,炫耀一年了!
嘿嘿嘿嘿!
旁边知情的伙计担忧的看了眼掌柜的,生怕掌柜的激动的厥过去。
虽然他也有些飘飘然。
一成分红啊,分到他们手里得有大几十两银子吧!
能置办聘礼,娶媳妇了!
屋里安静了会儿,玉千洲见燕鹤没有开口的打算,便道:“先上店里的招牌菜,之后再装一些桃花酥,绿豆糕,荷花酥,我们带着。”
“还有天星醉。”
徐青天补充了句。
掌柜的恭敬应下,道:“少东家与贵人们请稍后,酒菜很快就上来。”
“那我就不打扰少东家了,我在门外候着,少东家有何吩咐随时叫我。
玉千洲道:“不必,你去忙便是。”
掌柜的听了这话,却是一脸惶恐:“可是哪里伺候不同?少东家只管说,我立刻改!”
少东家和玉京贵客在这里,他敢走?!
玉千洲:“…………”
他默了默,道:“没有,掌柜的请便。”
管
家走后,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云广白姜蝉衣徐青天也都先后落座,姜蝉衣挨着燕鹤,宣则灵挨着她,其次是徐青天,云广白。
玉千洲在主位上如坐针毡。
可他们已经起疑了,若他再坚持让殿下坐主位,他们必定会怀疑殿下的身份。
好在菜很快就上来了。
云广白姜蝉衣看的眼睛都直了:“原来这就是御厨做的菜啊,这颜色,这香味,这辈子值了!”
姜蝉衣第一次见这样精致的菜肴,半晌都没回神。
人殷切的看向玉千洲,今日这顿饭是他做东,他不动筷子,他们自然也不好动。
几
而玉千洲在等燕鹤。
燕鹤眼观鼻鼻观心,巍然不动。
他每年出京游学,自家人在一处没有诸多讲究,私底下玄烛重云叔叔他们都是同桌用饭,而小叔叔和玉叔叔是拜了天地祖先的结拜兄弟,玉千洲既然姓了玉,那就是自家人,他得让玉千洲习惯。
心结非一日可解,那就来日方长,潜移默化,他有的是耐心。
诡异的寂静中,玉千洲沉默着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入燕鹤碗中,才又给自己夹了菜。
#9:
“......“
他倒是想得出办法。
云
广白几人见玉千洲燕鹤都动了筷子,迫不及待的开始行动。
但动作虽快,吃相并不难看,只将食不言发挥到极致。
徐青天中途给几人添上酒,云广自一口闷了,啧啧味。
够香,但没有边关的烈
。
姜蝉衣倒是喜欢得紧,一双眼睛亮的出奇:“这酒比我喝过的所有酒都香。”
宣则灵小口抿了抿,也赞叹道:“确是好酒。”
不过她酒量不好,不敢贪杯。
燕鹤便道:“两位姑娘喜欢,便带几坛。”
姜蝉衣宣则灵连忙道谢。
酒足饭饱,云广白又赖着看了会儿歌舞,才不依不舍的动身。
看见玉千洲在签账单,他踮着脚瞥了眼,不看不打紧,一看人都惊呆了:“………………三千九百两?!“
这菜是金子做的吗!
他这一嗓子也将姜蝉衣和宣则灵惊了过来,二人盯着账单上的数字,瞪大了双眸。
徐青天大惊失色:“这么贵啊。”
掌柜的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徐青天,这里的菜什么价您还能不知道?
“是这样的,只是需要少东家签字方便账房先生记账和月底盘账,不用给钱。”掌柜的笑着解释完,又躬身道:“少东家,点心已让人给您送到马车上了,还给您备了些随行用品,水囊都装满了,先前一直给少东家备着的茶叶密云龙和一些时下水
果,也都一并送上了马车。”
“少东家和贵人可还有别的需要,我这就去给你办?”
“不必,这些便够了。”玉千洲。
徐青天拉了拉还在游神的云广白:“走了。”
掌柜的恭敬的将一行人送上马上,目送马上彻底消失在街头,脸上的笑容都还没消散。
掐指一算,距离年底盘账还有二百四十九天,啧,咋这么久呢。
“快快快,快把消息给家主送去。”
伙计激动应下,转而想到什么,道:“但家主被一个女子追出平江后,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傻啊你,送去平江老宅,自有人上报给家主。”掌柜道。
马车上,宣则灵也还没回过神,拉着姜蝉衣惊道:“这也太贵了,一桌子菜三千九百两。”
姜蝉衣木着脸点头。
她十六年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那位道士说她有大命格,但因身体有疾压不住这命,病愈之前不能富养,所以进山后,她见过的最多的钱也就一点碎银子。
全然不知在山下吃一顿饭就要几千两!
把落霞峰翻来覆去卖一百遍都卖不到这么多。
“还有密云龙,那可是贡品。”宣则灵不由唏?:“多半是明亲王府给的。”
她现在心里又多了一点底气了,有玉公子在,或许此行真能顺利。
姜蝉衣摇摇头,试图将那些富贵荣华晃出脑袋,但最后还是忍不住道。
“玉家也太有钱了。”
“玉家可不是一般的有钱。”宣则灵道:“玉家早前就是江南首富,后来又做了皇商,如今已是富可敌国,玉家主每年都往何处边关捐军费。”
姜蝉衣这些日子对玉家也大概有所了解,只是有件事让她觉得奇怪。
“我听说玉家主一直没成婚?”
宣则灵点头:“嗯。”
而后她放低声音道:“有传闻说,玉家主不成婚是因为一直在找他的胞兄,玉家大爷。”
姜蝉衣讶异:“玉家大爷失踪了?“
“失踪十几年了。”宣则灵道:“我也是曾听父亲和兄长谈话知道一些,那位玉家大爷名唤玉明淮,是位端正名雅的郎君,但是十几年前突然失踪了,至今不知去向。”
“竞还有这种事。”
姜蝉衣道:“连玉家都找不到?”
“是啊,连玉家都找不到。”宣则灵叹了口气道:“也因此很多人都猜测其实人早就不在了,只是玉家主始终不肯放弃,也因此耽搁了婚姻大事。“
姜蝉衣怔忡不已。
原来这背后竟是这样一段揪心的故事。
马车突然停下,姜蝉衣打开车窗探头望去,便见燕鹤拿着什么东西朝他们走来。
树木光点斑驳,郎君风华万千,实叫人挪不开眼。
“姜姑娘。”
燕
鹤递出手中之物:“这是给二位姑娘分的茶叶和一些点心,以供路上消遣”
姜蝉衣勉力回神,伸手接过来,声音不自知的温柔下来:“多谢燕公子。”
“不必客气。”
燕鹤微微颔首后,走回马车。
宣则灵抿着笑看着姜蝉衣,只是还不等她打趣,就见姜蝉衣盯着那道背影,赞叹道:“世间怎有如此卓然的郎君。”
“世间真的没有仙山吗?他真的不是哪座仙山上下来云游尘世的仙君么?”
NR:“......“
马车突然行驶,姜蝉衣一个不备被撞到头顶,宣则灵忙将她拉回来坐好:“快让我看看。”
“没事。
”
姜
蝉衣揉了揉脑袋,道:“不痛,但是撞清醒了些,世上没有仙山。”
宣则灵再也没忍住,轻笑出声。
姜姑娘好生有趣。
如此又过七八日,一行人夜里寻了一家客栈歇脚。
此一行中徐青天和宣则灵身子相对弱些,马不停蹄的赶路,其他人虽然难受却也熬得住,但他们不行。
再急,也不能先把身子累垮了。
安全起见,姜蝉衣和宣则灵住在一个房间,她端来云广白刚熬好的药,将宣则灵扶起来,道:“云公子说这药能抵御风寒,你和徐公子底子弱些,舟车劳顿下,容易受风邪侵袭,先喝点以备万一。”
宣则灵虚弱无力的道了谢,接过碗一饮而尽。
“今夜你好好休息,我们还有几日就到沧州了。”姜蝉衣扶着她躺好,给她盖好被子,温柔道。
“好。”
宣则灵:“谢谢美姐姐。”
姜蝉衣温声道:“快睡吧。”
另一边,徐青天也要死不活的躺着了,云广白把他强行拉起来灌了药,而后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燕鹤与玉千洲房间相邻,玉千洲送燕鹤回房,短暂坐了会儿便要告辞,此时,却听房门突然被敲响。
玉千洲神色一紧,摸向腰间。
燕鹤按住他的手,道:“两短一长,是自己人的信号,应该是我的贴身暗卫金酒回来了。”
玉千洲闻言这才放下戒备,过去打开门,便与一玄衣男子打了个照面,男子抬眸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垂眸:“见过玉公子。”
玉千洲微微颔首,道:“你们聊,我先回去了。”
玄衣男子侧开身,眼神有些复杂的目送玉千洲离开,但很快就回神,进屋反手关了门。
“殿下,属下查到了解家一些旧事。”
燕鹤给他倒了碗热茶,示意他坐下后,才问:“慢慢说。”
“多谢殿下。
”
金酒喝了茶,徐徐将那段往事道来:“九年前,解大公子随老夫人去了玉京,被云国公府老夫人也就是殿下您的外祖母看中,欲选做孙婿,但解老夫人称已和宣家定了亲,老夫人便没再提。”
此事燕鹤已经知晓了些。
“
可谁曾想,解大公子回到夙安后解家却已挂白,竟是解夫人突然暴毙而亡。”金酒拧眉道:“而解夫人的陪嫁丫鬟雪芝惨死在城外,恰被解大公子看见,因此,解大公子不信母亲暴毙身亡,加上解二爷这些年偏袒侧室,与解夫人貌合神离,解大
公子认为母亲出事与侧室有关,而雪芝是出城向他求救而死,所以要求开棺验尸,但解二爷也就是夙安知府大人坚决不同意,解大公子以性命相逼,僵持中,解老夫人心疾发作,当夜离世。”
燕鹤心头一凛:“然后呢?”
“后来,解二爷将解大公子移除族谱,赶出了解家,此后,再无他的消息,他失踪是在那年的一月,玉家主是同年三月将玉公子带回去的。
金酒捏着酒杯,眉间满是凝重。
燕鹤见他如此神情,心中隐隐察觉到什么,道:“可是还查出了什么?”
金酒神情复杂的看向燕鹤,道:“殿下,那日解大公子被解二爷打了一巴掌,头磕在棺材上,据说流了很多血,足矣留下伤痕。”
他刚才看见玉公子额上的伤痕了。
燕鹤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玉千洲左边额上发缝的位置,有一个伤痕,只有米粒大小并不明显,需要离得很近才能发现,但这些日子他们共处一辆马车,自然早就看见了。
而金酒能一个照面就发现,是因为知道燕鹤怀疑玉千洲就是解干洲,所以才他看到玉千洲后,第一反应就是迅速看了眼他的额头。
习武之人眼力都不会差,黑夜也能视物,更何况门上刚好挂着灯笼,他自然就看见了。
“另外,属下拿到了解大公子早年间的字迹。”金酒从怀里拿出一篇文章在桌上展开,又拿出另一份:“这是属下刚拿到的玉公子的如今所写的账本,还没来得及看。”
燕鹤取来蜡烛,仔细比对。
前者笔锋略显稚嫩,后者苍劲有力,字体也完全不一样,一眼望去似乎不可能出自一人之手。
但很快,燕鹤就发现了端倪。
他的手指轻轻点在一个字上,瞳孔微震。
金酒连忙看去,那是一个‘灵‘字,文章和和账本上其他的字字体都不相同,而只有它,文章上的和账本上的字体一模一样!
就连落笔的痕迹笔锋都完全一致,那一点都没过那一撇。
金
酒脸色越来越难看。
“当真是
他。”
燕鹤又翻了几页账本,很快就寻找到另一个“灵”字,仍是一模一样。
屋里陷入一阵死寂。
同
名,年纪对得上,解千洲失踪和玉千洲被带回玉家的时间也对得上,一个磕破过头,一个在同样的位置有伤痕,如今就连笔迹都一模一样。
几乎已经可以断定,玉千洲就是解千洲。
可金酒知道,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殿下......”
他抬头看着燕鹤,艰难道:“属下方才还没说完。”
燕鹤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嗓子微哑:“说。”
“老夫人离世后,事情闹得太大,解大公子又仍坚持开棺验尸,加上解夫人娘家人相逼,解二爷被逼无奈,开馆验尸。”
金酒的声音在夜里中低沉令人窒息:“经仵作查验,解夫人死于急症。”
燕鹤按在账本上的手指猛地一紧,好半晌,才勉强松开。
“仵作有没有问题?“
金酒道:“是解夫人娘家人。”
那就是没有问题了。
燕
鹤无声吸了口气。
怪不得他放不下过往,也过不好将来,害死祖母,扰母亲亡灵,能让他一辈子走不出这个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