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单独养几百个不种地,不织布,不创造生产价值,就纯溜达的巡逻护卫,那价格太贵了,一般家庭承担不起。
所以县里的家族都选择了集资,一起养县里的衙役。钱一到位,县衙的衙役队伍,瞬间膨胀到了一千人。
那么多队衙役,在县内交叉巡逻,仙河县的安全性,一下子就提升了。
“每天骑着大马,带着人在县里巡视,还挺有意思的。”夏文轩觉得自己这模样,格外的威风,满足的说道:“其实在县里做个小县尉也不错,手底下也有那么多人呢。”
“二哥你可别瞎说,你要真这么干了。大伯会骂死你的。”夏文君不给人留一丝幻想的说道:“大伯不会允许你干降低夏家格调的事。否则就等着被除族吧。”
县衙里,仵作,小吏,衙役都是有编制的,往上还有县丞、主簿、典史,这些职位拿出去能唬住普通人,但在世家眼里不够看。
夏家族人一旦去任职这些职位,家族仅剩的一点逼格就没了。城中的大人,也不会再举荐夏家人做官。
这次夏云林能上位,也是因为他有‘清名’,家里也还能拿得出手。县令的职位虽然不高,但也是一地主官,正合适夏云林如今的情况。
要是夏家的逼格太低,夏云林给再多钱,王大人为了自己的面子,也不会推举夏云林,怕丢人。
所以大家宁愿闲着,做‘名士’,也不愿意去做那些鄙视链底端的小官,真做了,就一辈子也爬不起来了,还影响家中小辈的前途。
过于扭曲的上升通道,被压在下面的人,就没有不疯的。
夏文君觉得,自己只是看着情绪稳定,其实私底下已经疯了很久了。
要不然她也干不出,在银江郡当搅屎棍,在山上养土匪的事。因为上辈子,祖国妈妈的家教真的挺严的。
坏事不能想,会越想越烦。夏文君‘驾’的一声,骑着马就一路往前狂飙,企图把烦心事抛在脑后。
“妹妹你等等啊,妹妹,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夏文轩赶紧追上。
夏文君大声回道:“你不用跟着我。我去上河村处理修水渠的事情,今天他们又闹起来了。”
“那我继续巡逻了,你路上小心点。”
夏文君没有回答,只是举起马鞭晃了晃,示意自己知道了。
上河村和周边几个村子的水渠规划,夏文君早早的就已经画好了图纸,实地勘察的时候,各村的村长都陪同一起,路线规划好之后,夏文君还仔细和各村的村长讲解过。
水渠该从哪里过,各村的村长都知道。可村长们私心重,和官府的小吏合作的时候,出的主意都很偏颇,省力的地方,安排自己村的人,费劲的地方,安排别村的人。
服役的村民也一样,修自己村地界的水渠时,都很卖力,修到别的村的时候,就没那么上心。
明明这四通八达的水渠是一个整体,随便那个地方出了问题,其他地方都好不了。
而且夏文君也能感受到,周边村子的人,都很期待这个新修的水渠。
可干活的时候,就是容易闹矛盾。
只要有人闹事拖延进度,夏文君对谁都不客气,每次她一到现场,做错事的人,都讨不了好。
县衙的小吏忍不住跟夏云林告状,“六娘子不许我们用鞭子打人,服役的村民哪里会听我们管。可这一出事,六娘子却打我们棍子。我们也冤啊。”
不需要知道过程,夏云林就直接下结论,“你们肯定不冤。”
小吏惊呆了,“啊,可是……”
“六娘罚你们,自然有她的道理。她不让你们用鞭子打人,你们听就是了。”夏云林也摸不透自家女儿的脾气,觉得夏文君该狠的时候软,该软的时候狠。
但夏文君的话都说出口了,他只能替夏文君把台面撑起来。
基层的工作难做,道理很难讲通。
用鞭子就方便了,不用说废话,不听话的人,抽就完事儿了。
鞭子真抽下去,人人都是老实人。
这么做方便,但却不是夏文君的做事理念。
服役的百姓不是她的下属,人家服役的时候,连口粮都是自备的,服完一个月的劳役,他们就可以回家了,双方的身份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她如果有了点小小的权利,就把普通百姓当做牛马奴役。真正掌握这个王朝权利的皇族和世家,岂不是也能把她当做牛马。
但赶着去救过几次火,夏文君被逼急了,也不怕麻烦了,直接把所有服役的人混编,分成甲队,乙队,丙队……
每一个队伍各负责一段水渠,干完了一段,又往前面挪,管理后勤和器具的府衙小吏则跟着大部队,一直处在中间的位置。
这么干,计算量是大大增加,但争执少了。
甲队乙队同时修路这种数学题,小学的时候夏文君都已经算到麻木了,但还是挺为难县衙的小吏的,她只能派自家婢女出马,从旁协助。
忙活了一个月,终于把几个村子周边的水渠修好,夏文君简直是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全都是刁民!没一个省心的,见到他们就烦。这段时间,我连上河村我都不想去了。”在夏文君看来,和一群精英勾心斗角,绝对比做一群猪队友的领导舒服。
瞧着夏文君那副解脱的模样,夏云林还有些好笑。
“你不待见那群村民。村民们倒是挺喜欢你的。昨天和你一起去街上,不是还有人给你送橘子吗?那橘子我吃了,真的很甜。”
夏文君一脸嫌弃,“送果子的那个,是下河村的刺头。修渠的时候,我还罚过他五棍子。干活的时候捣乱,干完活了,知道献殷勤了。晚了。”
“人家可不是献殷勤。有果子不送我这个县令,只巴巴的送给你,可见是真心敬你。”夏云林安慰道:“百姓都知道好歹。你为人正直,处事公正,他们都看在眼里。”
“我为人正直?这话也就父亲你能说出口。”
“你这孩子本来打小就心善。”
父女俩正说着话呢,花月容的马车就回来了,一见面,她就说道:“今日去郡城,听到消息,朝廷已经下令征讨叛军。消息传到我们这儿,大军估计前两日就已经出动。可能过几天,这消息就该传遍银江郡。”
“这都拖了半年了,平叛的大军可算是来了。这朝廷的效率,可真够慢的。”预料之中的事情,夏文君听到了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只是她心里隐隐还是有点可惜。年年都有地方叛乱,但年年都没给朝廷留下什么致命伤害。
没点刻骨铭心的教训,没有王朝可能会颠覆的危机,皇座上的那位,怎么能学得乖呢。
夏文君问道:“朝廷的大军都要来了,平安郡有了靠山,我们仙河县可以不用拒收银江郡逃来的难民了吧?”
“是,王大人松口了。”花月容忍不住眉开眼笑,说道:“过两日等公文下来,你山上养的那群人,也都能下山了。朝廷官兵一来,他们在山上也不安全。”
夏云林也松了口气,吐槽道:“我还以为王大人真不知好歹呢,原来还是明白事理的嘛。我这都磨了一个月了,好说歹说,王大人就是不同意接收银江郡难民。大靠山一来,不用我说,他自己就点头了。比我还怂。”
银江郡的人性子太野,王大人觉得拿捏不住。怕把人放进平安郡,把平安郡也给带乱了。
隔壁郡守的脑袋,在城墙上挂了好久。王大人能不害怕嘛。
但腿长在人家身上,哪里管得住。平安郡不让人进城,但夏文君兄妹带着衙役在县内巡逻的时候,还是找出来很多银江郡逃过来的难民。
银江郡内流窜的小股土匪太多了,平安郡至少安全。有点心眼的,都想来平安郡躲一躲。
巡逻的时候,逮了拢共五六百人,夏文君就把人分散的送去修水渠去了,县衙只管饭,不给工钱。
没有过所文书,私自乱跑的人,按照律法,严重的可能会被施以绞刑、流刑。
但银江郡如今情况特殊,平安郡的官员们,也不敢乱罚,怕把银江郡来的人惹急了。
夏云林不仅不敢罚,还几次跟王大人建议,收容这些难民。
这些难民,如果收拢到仙河县,那他们就能成为仙河县的盾。
如果把人拒之城外,任由他们发展壮大,说不定他们就能变成攻打仙河县的矛。
他们仙河县,真的很危险啊!夏云林给王大人写的信,言辞恳切,“县中如今的境况,危如累卵,让下官心急如焚,彻夜难眠……”
为了体现自己的心焦,信纸还被泪滴打湿。
当然,这都是装的。
因为收容难民,需要钱粮。谁家下属是嬉皮笑脸的问着领导要经费的,经费都是哭穷哭来的。
“爹,你继续跟朝廷要钱粮支援。我去山上一趟,稳稳人心,免得知道朝廷大军要来,一个个都慌了。”
夏文君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而且两百人太少了,我得想想办法,借此机会,多招揽些人。”
“如今你爹是县令了,你想带多少人下山就带多少人下山。”夏云林抬起下巴,骄傲的说道:“你就放手去折腾。你的事,爹给你兜着。”
“好,谢谢爹。”
夏云林都这么说了,夏文君也没客气。
去白骨寨待了半个月,回来的时候,她直接带了两千人下山从良。
听到这个消息,夏云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震惊的问道:“仙河县一共才五万人。你一次就给我整两千人回来?两千人啊!你从哪儿搞来的!你是人贩子吗?”
“爹,你稳重点。我下山的时候,还精简过人员呢,品行不端的,我都踢出去了。”
夏文君一脸淡定的说道:“我特意算过了,仙河县如今的财务情况,两千人而已,您兜得住。”
听到这话,夏云林轻轻闭眼,表情安详。他的好女儿安排亲爹是有一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