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的时候,赵猴子没好意思问。等吃完饭,大家按部就班训练的时候,赵猴子才对夏文君殷勤的问道:“大当家的,明日可需要宰了方家两兄弟立规矩?”
为了亡羊补牢,他提议道:“要宰他们的话。大当家能不能让我亲自动手,让我将功折罪。”
“这两人我还有用。今天暂且留他们一命。”夏文君瞥他一眼,骂道:“把你那点小聪明,都用到正经事上。把寨子里的规矩都给我背熟了。下次再赏罚不明,自己去领十棍子。”
“哎。知道了大当家。我以后早晚都默诵十遍。”赵猴子笑得狗腿。
夏文君挥手赶人,“得了,别搁我跟前忙活了。去跟你儿子说说话吧。明日他就要随我下山,之后你们父子俩见面就没那么方便了。”
山上湿寒,还有蛇虫鼠蚁,一点也不适合老人小孩生活。体质弱的,待久了容易生病。
年前就商量好了,要接老弱下山,如今都过完年了。夏文君这次来,就会顺带把人接到庄子里去。
丁大壮原本不想让他母亲也下山的,山上除了住得差点,和家里没什么区别。他又没有孩子,疤二娘也不需要跟着去照顾孙子孙女,他们母子在山上相依为命挺好的。
“我去山下照顾你堂妹和侄子。他们得有大人盯着。”疤二娘拒绝儿子的挽留,执意要走。
“娘,你不照顾我,你照顾他们干什么?我才是你亲儿子!”
“你傻不傻!”疤二娘狠戳了一下丁大壮的额头,提醒道:“赵猴子的儿子都九岁了,这个年纪,都能帮忙干活了,根本就没必要送下山去,赵猴子还是送了!你说为什么?”
“因为山下条件好啊。大当家还能帮忙搞定仙河县的户籍,出事了也能保平安。不像我们,成了土匪,除了招安,就没退路了。”
“山下条件好,能有跟在亲爹身边好?”疤二娘反问。
“啊!”这下丁大壮好像有点反应过来了。
“大当家是一片好心,但咱们自己要是不识趣,大当家也能对你下狠心。”
说起这个,丁大壮就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不说夏文君对别人如何了,她对自己的那股狠劲,丁大壮看了心里也毛毛的。
早上天气再冷,夏文君也能定时早起,坚持练剑,逃命回家的路上,也从没有懈怠过。
打劫的时候受了伤,夏文君还能面不改色的朝自己的伤口倒烈酒清洗,然后拿针线自己缝合。
刚开始,夏文君也没拿正眼瞧他们,随他们在队伍里瞎混。后来稍微上了点心,他们的苦日子就来了。
一个个都被训得跟狗似的,偏偏没人敢放弃。
因为夏文君说了,外人她管不着,也不会管。但是自己人,她就那个要求,达不到的就离开。
疤二娘直白的问道:“赵猴子留亲儿子在仙河县,你却只留侄子。关键时刻,你猜大当家会重用谁?大当家会把谁当自己人?把谁当外人?”
“把我当外人!”丁大壮快问快答,哭丧着脸回道:“我就知道赵猴子心眼多。”
“你知道就好!在山上做土匪,本来就不是什么安稳的行当,动辄就要人性命。你若是成了‘外人’,大当家不替你打算,到时候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儿子没心眼,疤二娘就只能多替他筹谋了。哪怕夏文君没提她的名字,她也屁颠屁颠的跟着一起下山。
最后和夏文君离开的,有几个小孩和两个老人,壮年的妇女就疤二娘一人,其他人都不乐意下山。
夏文君这个大当家虽然靠谱,也是过命的交情,但山上大部分的匪众,都不想和自己的亲人分开,只要还能坚持的,都不乐意挪窝。
“既然下山的孩子比较多,那就送到荒山那边养鸡。”夏文君对婢女吩咐道:“你跑一趟,亲自把人送去。”
“养鸡好,我以前在家就可会养鸡了。”疤二娘态度积极。
不挑工作,愿意听安排就好,夏文君对大家的态度还算满意。
她提醒道:“下山之后,不要忘记寨子里的规矩,泄露机密的人,我不会留你们。你们如今的身份,是来投奔亲戚的银江郡难民。新的仙河县户籍,过段时间我帮你们处理。”
夏云林都成县令了,入仙河县的户籍,自然是小问题,而且银江郡那边的县衙资料,基本都被毁了,以后也不怕有人调查。
只是现在时机不合适。
仙河县如今不收留银江郡来的人,新户籍办出来就有点扎眼。等过阵子,仙河县开始收留银江郡流民的时候,夏文君顺手就能帮疤二娘他们办了。
疤二娘她们一行人去个新地方,本来还挺忐忑的,结果一到地方,鸡场的管事一点没把他们当外人,立刻就把她们给安排明白了。
“新地方,条件有限,房间不多,你们就先住大通铺。男女各一间屋。”
“先收拾干净,换身新衣服,再去喂小鸡,别把小鸡弄得害鸡瘟了。”
“待会儿曹大会送活蚯蚓过来,我带你们煮一遍鸡食,明日就你们自己动手……”
在山上也是要干活的,去了庄子里,疤二娘等人很快就适应过来了。唯一不适应的,就是吃穿了。
作为鸡场的员工,天天都能吃上鸡,炒鸡蛋,煮毛蛋,烤小鸡,连吃几天,吃得疤二娘几人心里怂怂的。
“主家是请我们来养鸡。不是请我们来吃鸡的啊。”
疤二娘小心翼翼的跟管事询问,“我们养死这么多小鸡,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我算过了,现在这小鸡的折损率是正常的。天气还没转暖,小鸡是不太好活。”管事安慰道:“放心吧,不会扣你们工钱的。只是奖金比较少。”
“那就好。”
疤二娘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她的心又提起来了。
因为管事一脸郑重的说道:“你还算机灵。但你侄孙不行,他算数算到一百,脑子就乱了。以后咱们这片荒山要养上千只鸡,你侄孙要是算数不行,可干不了养鸡的活。”
“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育他!”
“你?你其实也就会数个数。让你算一下鸡场的鸡每日需要煮多少粮食,你也犯迷糊。”
管事指点道:“守着鸡场的人少,但桑园那边人多,主家就在那边安排了小先生,教算数还有简单的识字。你傍晚带几个孩子过去学,学一段时间就机灵了。两边离得也不远,你天黑前回来就行了。”
“哎,好!今晚我就去。”
作为山上土匪的家属,疤二娘知道自己该低调行事。但夏文君带他们下山的时候,没特意叮嘱,不让她们随意走动。再加上桑园也是夏文君的产业,疤二娘就壮着胆子过去了。
不去不行啊,算数不好,就干不好夏文君安排的工作,这也是个大问题。
但到桑园那边蹭课的时候,别人一问,听她说是鸡场的,就没人管她了。
“今天你先去找老师借凳子,下次记得自己带的凳子来,纸笔也自备啊。”
“唉唉,知道了。”
养鸡场工人的身份,就像是一个保护符,没人在意她们是不是生面孔,也不会特意打听她们是哪儿的人。
近日折腾桑园和甘蔗园,夏文君从平安郡的农庄调了很多人过来帮忙。
上河村的人对他们本来就不熟,都是生面孔,多疤二娘她们几个,根本就没谁在意。
下山不过两三天的功夫,疤二娘就找回来以前在村里的感觉。
“真好啊,就像是回到了当土匪前。那个时候,我还没成一个毒妇,手里一条人命都没有。”
她侄女更是补充道:“是挺好,比以前还好。以前别说沾荤腥了,连肚子都填不饱。”
忐忑的情绪消失,如今她们都想在这里好好生活。
抱着这样的期待,她们对庄子的安全,格外上心。傍晚在教室学算术,听说上河村最近不太安全的时候,她们的耳朵立刻就支楞起来了。
“为什么不安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上了两三天课,这还是疤二娘第一次主动跟人打听情况。
“鸡场那边偏僻。你白天在那边干活,可能没听说。”一位大姐热心的说道:“夏娘子之前提议,要重新休整上河村周边的水渠。这几天她都带着人上山下河,勘察周边的水脉,今天下午,她就在河边发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人。抓住一审,居然是土匪!”
“啊!土匪!”疤二娘惊讶的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说道:“不可能吧。”
“你刚来,你可能不知道。去年年底,李家张家都被抢了。这过了年,土匪粮食吃光了,肯定又想着下山了。打听到咱们村新来的夏娘子有钱,又是种桑种甘蔗,又是养鸡养鸭的,可不就盯上了吗?”
“这土匪盯上了夏娘子。也不知道我们上河村会不会受牵连。”
听着大家的讨论,疤二娘感觉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她下山的时候,可没听说周边有什么说得出名号的寨子。唯一有名的,就他们白骨寨了。
可大水不可能去冲龙王庙。白骨寨抢谁,也不可能抢夏文君的产业啊。
就在疤二娘还没想明白时候,第二天一早,她正喂鸡呢,远远的就看到一队人走过,领头的两个人都骑着高头大马,正是夏文君兄妹。
他们身后,跟着的都是衙役。
瞧见他们巡逻的身影,上河村的人立马就兴奋了。
“太好了,我们有救了!衙门的人来了。”
夏云林这个县令,听说女儿的庄子被土匪盯上,行动迅速,立刻派出了两百衙役,分成十个小队,轮流在上河村附近巡逻。
念着裴家捐的二十贯钱,裴家周边,夏云林也分了两个小队过去。这种特殊照顾,让裴家主心里熨贴的很。
其他大户知道土匪还在虎视眈眈,也不敢端着,立刻就准备去衙门送钱。
他们也想要至尊级的巡逻服务。
面对来送钱的家主们,夏云林用最窝囊的语气,说出了最伤人心的话。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得加钱!
二十贯钱不行了,现在捐钱,至少五十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