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林用眼神,表达自己的强烈谴责,皱着一张脸,小声嘀咕道:“你也是读了那么多书的人……”
怎么就没点文人风骨呢!
“爹!你这眼神什么意思。我就说说,我还没干啥呢。”夏文君理所当然的说道:“这世道坏人那么多,我不出这种馊主意,也有的是人出。这是事情发展的必然轨迹。”
人都要死了,谁还讲道德啊。
“家中高床软卧,要不是形势所逼,我还不乐意掺合银江郡这些事呢。等回家了,我保证比谁都高风亮节。”夏文君挠了挠头,满脸痛苦的说道:“我养得这么好的头发,现在都长虱子了。”
她那么努力,只是想让自己过好日子。结果现在住的是草棚子,穿的是脏了的麻衣,甚至连虱子都长了,气得她够呛。
夏文君一边拿篦子梳头,一边骂骂咧咧,“那狗皇帝怎么不死了算了。连个安生日子也不让人过……”
骂得正起劲,负责巡视的王二和另一个俘虏丁石头就回来了。
“大当家的,山下又来了一队人。有五量马车呢,车上肯定有好东西。”虽然是俘虏,但跟着夏文君吃了两顿饱饭后,这‘大当家’三个字,丁石头叫得格外欢快。
王二则更加冷静,回禀道:“这个车队的护卫气势不弱,应当是练家子,而且人数和我们相当。要不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再决定要不要移开路障。”
“行。我看看去。”夏文君把头发随意扎好,就招呼大家一起下山,准备见机行事。
亲自见到了那队马车,夏云林立刻就准备放弃,“六郎,车上是银江郡杨家的族徽,是个大家族,我们惹不起。”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夏文君无所畏惧的说道:“银江郡都乱成这样了,还讲什么阶级啊。先惹它一下再说,现在正是惹大家族的好适合。”
“但惹了打不过啊!”
“他们这个时候出行,肯定是有急事。我就赌他们不敢赌。”
夏文君朝侍女琉璃和珊瑚招了招手,吩咐道:“你俩带着丁石头他们,躲在山坡上,多折些树枝来晃,假装我们在山上埋伏了很多人。”
“王二你们四个,还有丁大壮和丁二牛你们两个,跟我一起下山和马车上的人喊话。”
弱的都留在山上,夏文君只带体格能拿得出手的。
夏云林这个能看不能打的,夏文君还郑重其事的说道:“父亲,你跟赵管家就替我盯着丁石头他们,别让他们使坏。”
“好。”夏云林深吸一口气,无奈的说道:“你去吧,其他事交给我。”
等把人员都安排好,夏文君才带着人,站在路障不远处,精准的朝马车前方射了一箭。
“打劫!留下买路钱,我们即刻放行。”
马儿被惊得不敢往前,车队的管事看了看道路前方的拦路枯树,忍住脾气站出来,大声喊话:“小兄弟,我们是银江杨家的人。”
“什么杨家!我不认识!不给钱就不让过!”夏文君的声音清脆,带着少年的意气和张狂。
当年光是族谱还有各族的亲戚关系图,夏文君都背了十来天,各地有名的家族,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但知道又怎样,今日不同往日,夏文君一点面子也不给杨家留,拿起手上的弓,就瞄准了说话的人。
“我数三个数,不给钱,我们可就动手了。一!”
被夏文君的箭和冷冽的目光锁定,说话的管事只觉得头皮发麻。他谨慎的左右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只觉得形势不妙。
现在出现的就只有夏文君他们几个人,但山上还不知道藏有多少人埋伏,他们不敢赌。
“二!”
“小兄弟稍等。鄙人愿奉上十两金十匹绢的酒钱,还望小兄弟行个方便。”
“这还差不多。”夏文君收起弓箭,嚣张的说道:“看在你还算懂事的份上,路过下一个山头的时候,可以报我文六郎的名号。”
新收的俘虏小弟们,都用崇拜的眼神看向夏文君。
只有王二他们四个从老家带来的护卫,看夏文君的眼神,满是震惊。
文六郎这名字才取出来多少天啊?碰到下一伙土匪,报文六郎的名字,能有什么用?
夏文君一脸淡定,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她敢说,是她的事。
杨家人要是敢信,那就是他们不懂事了。
略带防备的接过杨家人送来的买路钱,王二才吆喝了一声,叫丁石头他们出来搬路上的枯树枝。
等杨家的马车走了,丁石头他们又吭哧吭哧的把路障搬回去。
“这杨家人,还真把过路费交了。我还以为他们怎么着也会反抗一下的。”杨家的这番做为,不符合夏云林对世家大族的刻板印象。
夏文君拍了拍自己衣袖上的灰,轻飘飘的说道:“反抗什么?他们当自己是玉瓶,我们是瓦罐。就算我们这群莽夫不给杨家面子,没有绝对的把握,他们也不会和我们硬碰硬。”
听到夏文君这么说,搬树枝的丁石头他们几个,忍不住眼珠子转了转,好像有点悟了,脑子有变聪明一点。
老实说,出来混之后,他们就没打过这么轻松的仗。只站在前面吼两声,钱就到手,油皮都没蹭破一点。
还是读书人诡计多。他们输就输在太老实了。
以后还得多学着点。
夏云林看着那十匹难处理的绢布,问道:“六郎怎么不要粮食。要绢布,我们还得亲自拿去郡城换粮,路上带着也没金子方便。”
“要粮食太露怯。我们装的可是个大窝点。”夏文君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金饼,说道:“明日可以带人去周边村落打探一下,能就近买粮食就不去郡城。”
听到夏文君的这个打算,一直杵在她身后的丁大壮嘿嘿一笑,直白的说道:“大当家的你想得真美。这周边的村落饿得都快啃树皮了,还卖粮食,粮食还在地里没种出来呢。”
“你不是说你远地方来的吗?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夏文君好笑的看他一眼。
丁大壮尴尬的摸了摸脖子,结结巴巴的解释道:“我路过,嘿嘿,路过。打听了一下。”
“哼!”夏文君瞥他一眼,没说话,懒得戳穿。
她也不需要这群人干什么,只要能站在她身后,起到个装饰作用,让她的队伍看起来很强大就行。至于是不是真心,她无所谓,反正等她回平安郡,双方就会散伙。
自己家中有钱,夏文君自然也不看中钱,她只想趁现在还没彻底乱起来,把钱换成粮食,用来扩大队伍。
抢到的钱财,她一分没多留,全准备拿去买粮。
去城里买粮的话,城里还算安全,一旦出了城,粮食就可能会有人来抢。所以买粮的时候,夏文君把能带上的人都带上了,买了粮食出城,就有人接应。
这个时候,夏文君的假章就又派上了用场。
疤二娘和丁大壮他俩跟着夏文君一起进城,全程心底打鼓,冷汗都快下来了,看到夏文君镇定自若的模样,忍不住对视一眼,眼里的敬佩都快溢出来了。
“咱们这大当家,还真有几把刷子啊。”丁大壮小声嘀咕。
‘啪’的一声,丁大壮的脑壳挨了一下,疤二娘骂道:“闭嘴,六郎说了,要谨言慎行!”
“知道了!”因为挨了亲娘的打,丁大壮说得有些不情不愿。
看他那死样子,疤二娘没忍住,又给了他一下,提醒道:“六郎这次来城里买的可是粮食!你别搞出什么意外来。”
太监选妃的事闹出来之前,家中就已经缺粮,迫不得已,他们才出来干打劫的活。要不是被逼急了,老实巴交的他们,能干这种坏事吗?
结果才打劫两三次,就落到夏文君手里。种地和自己干打劫的时候,三天饿九顿,跟着夏文君,反倒能吃上饱饭了。
哪怕此时脚上没链子,疤二娘也没想过跑路。
跑了,然后呢?自由的饿死?
那自由的代价也太贵了。还不如跟着夏文君混呢。
尤其是去到粮铺,听到掌柜的说现在粮食价格翻倍的时候,疤二娘内心的庆幸达到顶峰。
夏文君却有些不满,“城中粮价怎么涨这么快?”
“小郎君住在乡下,不知道行情。城中已经有段时间没有粮商来了。”
掌柜这冠冕堂皇的理由,把丁大壮他们给忽悠住了,但夏文君却不信这个。
秋收才过去没多久,正是世家大族储存新粮,处理陈粮的时候。哪怕今年收成不好,百姓为了交税,都快卖儿卖女了,但苦的只是底层,世家大族不仅不会受影响,还能借此机会,收拢更多土地。
有府衙和各大族的粮仓撑着,城中根本不缺粮。
以前那些大族,处理仓库中的陈粮,都是降低价格卖,现在倒好,趁乱还把价格翻了一番。
各个粮铺的价格还都一样,八成是暗地里商量好的,想在朝廷派兵平乱之前,大捞一笔。
夏文君笑呵呵的掏钱买粮,连价都不讲,摆足了阔绰小郎君的架势。
一出粮铺的门,她就咬牙切齿的骂上了,“还真是乌龟吃煤炭,都是黑心老王八。这钱都敢赚,死了也不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