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壶热酒颇有些沸腾。 杜齐芳和徐作霖论天下英雄,自然不是觉得自己能否当得英雄。只是在想,哪个是一方雄主,可以投靠。 徐作霖沉默许久,最后轻声地说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于是高材疾足者先得焉……” “李自成、张献忠实乃疾足者。” “但是,张献忠兵精力弱,当不得大军堂堂正正一战击溃。” “唯有李自成仁心爱民,的确是雄主。但是,他在开封城瞎了一只眼,又本身是秦人,不得不思虑这一点。” “他为雄主,于我中原士民而言,并非良选。” “再者,如刚刚所言,李自成打下一城,则毁去城池,稍有坚守经营之举。还是流寇姿态,实在难以让人安心。” 顿了顿,徐作霖倒吸一口凉气,忧虑地说道:“我听闻,洪承畴投降建奴,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这让我不得不认真看待我们所面临的对手。” “建奴固然野蛮愚昧,杀辽东士民数百万,掳掠杀伤北直隶山东等地数百万,但虏酋两代均为明主……” “建奴开国立朝,军律整肃,战力强横,纵然是汉军奴婢,也是粮饷及时,少有拖欠。堪称高材。” 杜齐芳不由感觉呼吸一阵急躁,徐作霖了然,进入正题,说道:“我知道,杜翁是想问我……朱弦越,堪称英雄是吗?” 杜齐芳颔首:“然也,不识庐山真面目,是缘身在此山中。又云: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对于朱弦越,我想听听霖沧的看法。” 徐作霖沉吟少许,回想刚刚一番畅谈后,忽而想到了朱绍琦,缓缓摇头,可惜地说道:“此子国士无双,才干绝佳。” “只可惜,此子早早迷恋红尘。我看她和周王之女往来紧密,显然是想走杀人造反求诏安的路子。” “贪恋美色,沉溺温柔乡之人,恐怕难成大事。” “可惜,周王虽然贤明,在开封府可富足万世。但是……一旦身入朝廷这个牢笼,纵然身有十分本事,恐怕也使不出两三分。” “最好的成就,也许是借助周王的粮饷,发挥自身才能。在这乱世之中,寻求住一些立身之本吧!” “我看这天下……实有汉末,唐末天下分裂之举。英雄太多,百姓太惨呀!” 徐作霖侃侃而谈,确实言之有物,别具一格。 转而,杜齐芳却想到了另外的许多景象。不是军略,不是武艺,而是…… 一个个干练有素,奔赴一线清理瘟疫的干员。 一个个朝气蓬勃,每日读书识字的军士。 自然,也包括那个常有惊人之语,胸中怀抱坤舆万国的朱弦越。 思虑至此,杜齐芳心中念头通透,想清楚未来后,他如同卸下千斤巨石,拱手谢礼笑道:“谢过霖沧。老夫了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徐作霖愕然,惊道:“云盘兄!难不成你要投靠建奴?我所言忧虑建奴强盛,然则建奴人面兽心,掳掠士民千万,实乃枭雄,绝非英主啊!” 杜齐芳哈哈大笑,说道:“霖沧之言,我知晓矣。” “我看,霖沧你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正因为你刚才一番论天下英雄,我更是看明白了。这朱弦越,实乃真英雄!” “这朱弦越,就是我杜家要真心投靠扶持的雄主啊!” 徐作霖沉吟少许,回顾自己所言,顿时失笑。 他把天下英雄盘点一遍,看得上的建奴又自己十分讨厌,丢掉所有不能选的答案,自然就只剩下最不坏的那个选择:朱弦越。 他重重吐出一口气,说道:“如此一来,我的确是有所偏颇了。这朱弦越,确实当得英雄啊。云盘兄去投靠,能庇护家人,也的确足矣。” 杜齐芳轻笑一声,目光灼灼,点出一个关键点,说道:“方才霖沧所言,朱弦越沉溺温柔乡,难成大事恐怕忘了一点。” “霖沧你可知朱弦越而今年岁几何?” 徐作霖沉吟少许,想到那人才学无双,说道:“也许比我年轻个几岁,应当不超过十岁。” 杜齐芳看了一眼徐作霖接近四十岁的年纪,大笑道:“猜错啦!那朱弦越,而今才不过十六啊!” “少年慕艾,实属正常。” “再者,如此璞玉,未经雕琢已经耀目天下,若是用心辅佐,又该怎样惊艳天下呢?” 徐作霖愕然,这还真是他没想到的,他接连拍着桌子,好几次惊讶地说不出话,只是下意识不敢置信地反问道:“十六岁!怎么可能!” 杜齐芳悠悠地说道:“安安七岁在绿林,周瑜九岁去带兵。甘罗十二为丞相,解缙十四入朝门。” “弦越十六平柘城……少年天才怎不能呢?” 徐作霖拍了拍脑袋,惊叹连连,最终不得不服气地说道:“原来,竟是我小觑天下豪杰了!” 杜齐芳大笑,说道:“既然如此,霖沧不如与我一起,加入济世营。济世救民,一展胸中所学!” 徐作霖颇有意动,只是他猛地想到了什么,惊道:“坏了!我们恐怕都忘记了一个关键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