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弦越抛出了自己做大蛋糕的治国战略,可谓是超脱中华四千年治乱循环的根本药方。 可谓是惊神泣鬼,震动非凡。 杜齐芳喃喃自语地说着:“《陈丞相世家》有言:里中社,平为宰,分肉食甚均。父老曰:善,陈孺子之为宰!” “平曰:“嗟乎,使平得宰天下,亦如是肉矣!” “如果这肉越来越多,让每一个人都能分得到更多的肉,就是不用陈平之才,恐怕也能轻而易举地成为宰相,足以宰执天下……” 朱弦越轻笑,以他的胸怀,恐怕早已不止是宰执天下了。 朱绍琦秀眉轻蹙,说道:“说得好,的确有令人大开眼界之感。” “但是,这山川海泽出产,都是大差不差。就算是开拓海外,也需要数年之积蓄,才能开拓些许。” “再者,世人都说,天下财赋多有定数,又如何才能将摆在桌子上的蛋糕上,越做越大呢?” 朱弦越自信地说道:“且不说定数之论谬之千里,就说以技术促发展,也是腐儒所想象不到的。” “就比如说,有水利的田和没水利的田,难道也都是定数不变?” “所谓格物致知,我称之为:科学技术。以技术求发展,以科学求技术。” 说着,朱弦越指着窗子外,东南城的方向,说道:“敢问,如果刚刚我们在东南城见到的那些贫民都死了,会怎样?” 徐作霖不理解,说道:“死了,便是死了,还能复生不成么?” 朱弦越背着手,望着西方,轻声说道:“人死自然是不能复生的。” “但是,如果铁匠死的多了,则城内的铁锅价格、城外的农具价格就会上涨,因为供应短缺了。” “如果农户死的多了,无人耕种,则田亩出产就少了。” “反过来……如果能够医治他们,让他们不因瘟疫而死,那方才的所有问题,都会大大减轻。” “就如这瘴痢的问题,用四书五经有用么?不行,这只能求于医学。” “如果医学通达,找出瘴痢的缘由,能够对症下药,使瘴痢消除。那海外这无数的地方,不就是下一个江南水乡吗?” 朱弦越又说:“就如同……天下饥民万万千。怎样才能让一亩地,不止从两百斤的粮食,能种出三百斤呢?” “四书五经能解答吗?不能。” “但是技术可以!去《齐民要术》《农政全书》里找技术,就能原本亩产两百斤的田亩,有法子到两百五十,甚至三百。” 朱绍琦想起了自己进来最初时的问题,问道:“可是,这疙瘩瘟自从天启年间就开始闹,再往前,历朝历代都有瘟疫。” “这些,我看遍医书,都没见有法子解决呀。” 朱弦越抚掌赞道:“好问题呀。是啊,光是学会技术的应用还不行。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东西,不可缺少!” 科学与技术,是并立的,缺一不可。 朱绍琦问出了其中关键点。 朱弦越说道:“孤立的技术,只能解决一时的问题,解决不了长远,可持续发展的问题。” “我们还需要以科学,求得源源不断的技术。” “我所言的科学,并非是科举之学。” “我所谓的科学,就是建立一套:可检验的解释和对客观事物的形式、组织等进行预测的有序的知识系统。” “通过这样一个知识系统,源源不断出现改造世界的技术。” “好比说,哪怕是将《齐民要术》《农政全书》全部融会贯通,其中经世致用之法,全部一一实现,也仅仅只是应用层面。” “只做到这一步,不能融会贯通成为理论,不能举一反三,不能源源不断地出现更多农学的技术。” “医学,也同样如此。” 说完,朱弦越一边拿出显微镜,安装好,一边又说:“就说这瘟疫,在我看来:治理瘟疫是一场全人类和微生物之间的战争。” “只不过……这场战争里,哪怕全人类发展了几千年,却依旧只是一群步履蹒跚的孩子,连敌人在哪里,做什么,怎么做都不知道。何其愚昧啊!” “现在,就跟着我,看看这微观的天下,是怎样一个面目吧。” 朱弦越此言一开,顿时令三人眼前一亮。 是啊,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可千百年来,人们竟然连瘟疫是什么,在哪里,在做什么,怎么做,怎么发病都全然不知,又谈何战胜对方呢? 朱弦越引着众人进了另一间小屋。 众人不知不觉间,悄然入迷,纷纷好奇地跟了上去。 屋内的一个桌子上面,架着一个模样古怪,从未见过形制的东西。 通体是白铁与长筒交加,底座和一个铁壁弯曲,似乎是能够将那个长筒自由移动。 这东西虽然看不出名堂,叫不出名字,怪模怪样,但只要仔细一看,就能看出里面设计精巧,打造定然机器艰难。 粗看材质,就知晓制造出来,定然花费不菲,恐怕二十两银子,普通一户人全年的开支都打不住。 众人在朱弦越的帮助下,依次体验。 朱弦越看着他们用显微镜,介绍说:“此物,我称之为显微镜。” “通过这个东西,我们就能看得到,天地之间,还有另一方天地。也能够看到,病邪到底是什么。” “就如同,这天下除了儒学八股文以外,还有更广阔的空间,可以格物致知。” 说着,朱弦越忽而推开窗户,侧身一让。 在朱绍琦的目光里,赫然就看到了这样一幕: 只见朱弦越侧身让开之后,正午的阳光洒入,空气里的烟尘滚起。 朱弦越的身影落在其侧,烟尘在他的脑后氤氲起舞,又仿佛晕染出了一层金边。 此情此景,令人过目难忘。 她的耳朵里,忽而听不清楚杜齐芳和徐作霖那些震惊议论之声,只留下了一句话,念念不忘:“他为我推开一扇窗,我看见了全新世界。” 他本是和朱弦越合谋,想要利用袁时中的进攻,又拉又打让杜齐芳身心臣服,助朱弦越招募人才,稳固地方。 万万没想到,这一番治国论政之后…… 杜齐芳和徐作霖是否臣服他不知道,倒是自个儿……已然心折! 如果袁舒雅在此,恐怕又会抿着嘴吐槽一句:风陵渡口初相遇…又一个人的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