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知道曹家人在汉国不?”大掌柜托着手里的药膏在鼻子处闻了闻, “好香的猪油味,要不是加了药,我真的会舔一下。” 韩翊剜了他一眼,想大掌柜在自己店里的时候,自己在饮食上没亏待过他。他们回到这头超不过半个月,已经馋成这样了。 “得了吧。拿下成皋,王上论功行赏,莫说是区区一罐猪油,就是一头一头的猪,也够你全家老小美美地十年吃不完!” “所以呢,你得赶紧把曹咎引出城来找我们决战,不然兄弟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肉呢” 大掌柜边说边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包裹。那包裹打开时,里边整整齐齐地叠着大小不一的孩子的衣服,还有一妇人用的蔽膝,蔽膝的边上,还绲着粉色的边。 待到韩翊都看清楚了后,又原封不动地系好了。 “王上说了,如果曹咎引兵出来,他的家小会没事,还会得到王上的救助,直到他最小的孩子长大成人为止。” 大掌柜坐在韩翊的榻边,平静地说道,平静得就像他在彭城时吩咐伙计把锦绣不带误差地送到客户家中一样。 韩翊的头上泌出了密密的汗珠,没有去接那个包袱。那曹咎的不但是个将军,也是个酷吏,就因为韩翊给他部下送了几镒金,就要摘陈平的脑袋。 大掌柜笑了,眼尾露出了几条深沉的纹路, “等你把这事做了后,就会发现,除了生死,其他的都是小事;当你把生死看开后,你就是无敌的!” 韩翊看了他一眼,把手支到下巴底个下,把头朝里,不去理他。 “那个曹咎,和钟离还有龙且他们不一样。他虽有一身勇力,还有点小聪明,但是,他是个软骨头,也没有那几人的公而忘私,私心重着呢。 早在他跟着项羽征战的时候,我们就把他们几个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了。 项羽重用这样的人,败亡是迟早的事。这是为公。 于私而言,要保住你的如夫人还有她身后的家族,你不得不把这事做得漂亮。 这是陈都尉让我转告的。子房先生出是这么说的。” 韩翊的头朝里,却伸了手,一把攥过包袱,然后像是睡着了一般,不发一语。 大掌柜笑了笑,再从门边搬了两个火盆进来,然后悄悄地走了出去,掩了门。 再回到面摊时,陈平已经走了,那个冷得像寒刃的间者还在那,他的跟前放着一红泥小火炉,炉子上温着一觚酒,酒香四溢。 韩翊从掌柜的跟前取了一只碗,直接坐到了那人跟前,抓起觚满满地倒了一碗,然后双手捧着,细细地品着, “真不错,昨天天黑时还饿着肚子在成皋受着牢狱之灾,今天就能享家如此醇香的美酒。 你说,明天,或者今天下午,我们会活着,还是会成为这大地的肥料?” 那人还是那样地冷,连看都不看韩翊一眼,更别说憋出只言片语了。 韩翊的心里糟透了,他把肩上的包袱扔到那人跟前, “你把这交给曹咎,我就不去了。他不是白起,却是个屠夫!” 那人没有接,还是不理他。 韩翊最讨厌这种永远拒人于千里之外高高在上的人,他给韩翊一种泰山压顶的感觉。 求人不如求己,他一把抓起那包袱,往矮桌上扔了几个刀币,便气呼呼地就要出城。 “他从来都一丝不苟地执行着王上的命令。” 韩翊离开两三步了,那人才说了这么一句。韩翊回头看向他时,他却还是先前的姿势,冷冷地坐在那儿,品着酒。 韩翊再次进城,却是晚上时分,同样的箩筐,在先前的地点。那个冷面的间者拉他上去的。 唯一不同的,只有他脸上的面巾没了。 在同样的地点,曹咎坐在同样的位置,指着下首的一布垫让韩翊坐。 “我知道你是谁,看你第一眼时就认出你了。” 看到他妻儿的衣服时,他不打算瞒他。 “所以,想要我项上人头的,是项王?” 韩翊更是直接。 “是景家人。你不该惹景家。他们在楚国的底蕴,远超你的想象。” 曹咎笨嘴拙舌地套着近乎,虽然韩翊还看不透他心里究竟是咋想的。 “赤狐是在追杀我时死在他人手上的,这事与我无关,你信不?” 当别人拿着刀枪剑戟十八般武器一定要取你的性命时,任谁都要拼个你死我活的。 不过,韩翊从他的语气中,知道那个诛杀他的命令不是项羽下的,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事情过了那么久,这些都不重要了。”曹咎的眼中有不易觉察的泪光, “景家要我取你的项上人头,刘邦握着我的妻儿老小,你说我该怎么办?” 项羽的王后越过后宫把手伸到战场上来了,而项羽本人对将士家人的关爱明显不足。也不怪曹咎现在为难。 韩翊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说吧,那头要我怎么做?” 韩翊惊异地望着暗影里的那个人,直觉告诉他,那人已经存了死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