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美丽坐在手术室外面哭,老陈已经被送到太平间去了。 顾倾尘怎么也不相信,顾不上安慰顾美丽,她要亲自去看一眼老陈的尸体。 顾美丽拉住她:“别看了,我已经看过了。他真的死了!” “不可能!” 怎么可能呢,明明之前都好好的,她都在办出国手续了,马上就能带老陈去国外看病了。 陆景淮联系到了最好的专家,老陈是可以活的! 为什么? 李美红扶着顾美丽,跟着抹眼泪,“连医生都觉得奇怪,之前都好好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一下子,心电图就平了,那机器,它一下子就平了!” 顾倾尘浑身颤抖,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抖嗦着问:“既然医生都说之前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没了?怎么会?” “我也不知道啊,我就一会儿没在病房……哦对了,刚才陆二少爷来过,没一会儿就走了,或许可以问问陆二少爷。” 顾倾尘浑身的血都在逆流。 陆景淮,一定是陆景淮对老陈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 他手眼通天,他能把她送去坐牢,他杀人于无形,他有什么做不到的?! 顾倾尘突兀又尖锐的笑了两声。 她不相信老陈真的死了,甩开顾美丽她就往太平间跑去。 跟上来的南棠安抚顾美丽:“伯母您别激动,我会看着她的。” 南棠跟上去的同时给尹风眠打电话,让他跟陈岁说一声。 窗外阳光炽烈,树上有蝉鸣。 顾倾尘从太平间出来就一直吐。 倒不是里面味道太冲,南棠看她这情况,是哭太狠了碱中毒了。 “别哭了,再哭你就要跟着你父亲去了。”南棠叹了口气,拍着她瘦弱的脊背想让她缓口气。 顾倾尘还在哭。 面部肌肉不受控制的在抽动,双手也抽筋状如鸡爪,她边哭边试图把自己的手合拢,声音断断续续从喉咙间发出来,嘶厉的哑。 是真碱中毒了,再这么哭下去她真得死。 南棠手足无措,打算去叫医生来。 突然鼻尖传来一阵清冷香,越过身旁的高大身影已经一把搂住顾倾尘顺势就抱起来。 陆景淮把顾倾尘抱到医院外面院子的长椅上,掏出手绢给她擦干净眼泪,双手捧住她的手在手心里揉搓。 顾倾尘还在抽咽,呼进去一些新鲜空气,总算是能喘上气了。 “把自己哭死,你就要上新闻了。” 陆景淮低垂着头,认真揉搓她的手,专注的神情和那浑身的冷冽是两个极端。 她的手心恢复了一点温度,心却是冰冷至极。 低头看蹲在脚边的男人,挺拔的鼻梁上,长睫微垂,看起来无比认真,她很想笑。 脸上肌肉是僵硬的,她笑不出来。 良久,陆景淮把她的手搓暖了,经脉也活络了,顾倾尘用力一抽把手抽出来。 陆景淮抬头来看着她,顾倾尘举起手。 陆景淮没躲,硬生生挨了她一巴掌。 她唇齿间溢出来的是无尽的愤恨:“陆景淮,你不得好死!” 陆景淮呆住。 他想过她恨他,没想到她这么恨他。 半晌,他低眸哑笑:“嗯,我不得好死,那你就要好好活着看我不得好死,别先把自己哭死了。” 顾倾尘冷笑:“你放心吧,只要我不死,我就一定会想办法报仇的。你最好睁着眼睛睡觉。” 她起身,拂开他伸过来的手,盛夏里声如寒冰:“别碰我,杀人犯。” 陆景淮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眉心紧蹙,一团雾水。 他承认他是个混账,但是他不是杀人犯。 ** 老陈第三天就被送去火化了。 没有什么医患纠纷,顾倾尘和顾美丽从最开始的惊慌失措到逐渐平静,最后接受了老陈离开的事实。 其实一早就做了准备的,只是后来陆景淮在国外找到这方便的专家,让他们又燃起一丝希望。 如今只是一切回到原点。 老陈当年为了娶顾美丽已经和家里人断绝关系了,他以前叮嘱过顾美丽,死后骨灰放哪里都行,别送回他老家去。 生病的这几年,老陈的事业彻底毁了,以前那些朋友怕他们一家的穷病沾染到自己,都纷纷断了联系。 所以追悼会也没有必要了,顾美丽把老陈的骨灰送回她的老家。 她老家已经没亲人了,一处祖宅是顾倾尘的外公外婆留下的。 荒冢残垣处,城春草木深。 没人住的老宅,风景倒是很好。 “人都讲个落叶归根,他归不了他的根了,就归我的根吧。”顾美丽说,“以后我死了,你把我跟他埋在一起。” “心安是归处,你在的地方就是他的根。” 顾倾尘跪在坟前,木着脸烧纸。 虽然在安慰顾美丽,可心还是疼得很,像被人拿扳手夹着一阵一阵的揪。 老陈走得很突然,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顾美丽是天天陪在他身边的,可是她没有。 她记得最后一次见老陈,是她拿了离婚证之后的第三天。 她跟老陈说了在林家年会上很多人夸他,还拿着离婚证去给老陈看,说她离婚了,结束了十余年的青春。 老陈笑着问她难过吗?她说不难过。 那天老陈的话好像特别多,说了很多她小时候的事情 说她调皮捣蛋,不好好学习,也不好好练钢琴,为了找陆景淮,让他都快要把整个帝都翻过来了,可为难死他了。 他那时候以为这个调皮捣蛋的女儿一辈子要栽在这个男人身上了。 却不想功成名遂时,她果断跟他离了婚。 老陈欣赏顾倾尘的魄力,说不愧是他老陈的女儿。 这是这么多年来,顾倾尘第一次在老陈眼里看到那样前所未有的骄傲,如同所有培养出优秀女儿的父亲。 那只是很平常的一天。 当时以为是寻常,却不想,那是跟老陈的最后一次见面。 如今阴阳两隔,他在坟里小小的一堆,她在坟外再怎么磕头也没法跟他相拥。 她捧起一捧土洒向空中。 黄土陇中送白骨,这个盛夏,她送别宠了她小半生的父亲。 害死老陈的,是她爱了十余年的人。 真是讽刺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