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渐沉,星子升起。 一天的训导才算结束。 苏尚仪带着几位姑姑走在前面,秀女们三三两两地跟在后面。考核了大半天,又学了老半天的规矩,每个人累地人仰马翻,恨不得马上回房休息。 苏菀正同梅墨雪、韩箬微,邱雯一行四人,结伴去进晚食。刚到门口,白芷姑姑突然停下,神色严肃地叫住她:“苏菀留下。 苏菀不明所以地站住,其他秀女报以同情的一瞥后,纷纷作鸟兽散。 须臾功夫,整个漪兰苑就剩下她和白芷两个人 白芷姑姑上上下下看着她:“为什么要藏拙。” 苏菀还想装糊涂,白芷姑姑直接说道:“姑娘初进宫时,虽是病着,依然难掩天姿国色。贴身的皎丝纱,千金难得一尺,就连宫中贵人都难有。随身携带的金银首饰,衣服应有尽有,既有如此富贵,缘何人前这般低调 ?” “今日的考核,你看似表现平平,可一个人的习惯是骗不了人的。姑娘拿笔的姿势,抚琴的动作,制香的手法,都颇有大家真传......你是觉得自己太聪明,还是当姑姑我是瞎的?” 苏菀苦笑,果然装笨不是容易事。白芷姑姑也的确不愧是前大学士白诚安的嫡女,见微知着,明察秋毫。自己这般小心,还能被她识破。 知道瞒不住,苏菀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姑姑聪慧,应知世间女子,本就艰难,未必事事能够自主。入宫参选,或求富贵权势,家族荣宠。试问哪个女子,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情根深种。又有哪个女子,愿意和一堆女人分享自己的夫君。” “来到这里,自己的荣辱欢喜不重要,龙椅上坐着的是胖是瘦,是老是丑,都不重要。重要的得到高高在上的权势,我不想这样。” 这大不敬的话,直接把白芷姑姑说愣住了。 从来没有哪个秀女如此无礼,又一针见血。 “可我不愿意,我不想啊。”这话如同雷声一样滚动在白芷姑姑的心头。 她非常惋惜地叹惜一声:“姑娘年轻,自然不知道世间艰辛。外面的生活,未必就尽如人意。” “可不试试怎会知道呢。” 白芷姑姑依然好心提点:“今上年轻,不是你想的糟老头,也不是丑八怪。” “姑姑我有幸见过天颜。皇上他身高八尺,俊美无俦。我日日四处奔走,可谓阅人无数,就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人。姑娘见了未必不喜。依着姑娘的灵慧,宠冠三宫,亦非难事,缘何不为前程,好好筹谋一番。再者普通男人未必专情,有点本事的,哪个不是三妻四妾......” 苏菀淡然一笑,赵渊俊美,她岂会不知? 她淡淡说道:“可人各有志啊。有人追求富贵荣华,有人求个自在安心。我不想困在金笼里,一辈子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看到的只是一角天空。” “外面有红花绿柳,青山绿水,大好山河。我不要做这宫墙柳,也不做随意可以攀折的花,要做就做天上的鹰,击破长空,风雨不折。” 苏菀说着,遥遥地望向宫门处。 白芷姑姑顺着她的眼光,穿过厅堂,一道道厚重的宫墙,似乎真的看到了久违的市井风光。十三年前,因为那一场声势浩大的科考舞弊案,身为大学士的父亲蒙冤入狱。全族男丁流放两千里,十二岁以下女子,一律入宫中服苦役。 十岁的她,还有两个堂姐,都被罚入掖庭。 其中的一个堂姐,不堪劳苦,重病缠身,被一卷破席卷走,扔进了乱葬岗;另一个则因容颜太盛,惹了贵人不快,随便抓了个错处,将人乱棍打死。 行走在这宫中,真可谓步步惊心,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作为蝼蚁般弱小的她,这些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早就受够了。。 苏菀所想,也是她心之所向,她又何尝不想早日走出这重重宫墙。 白芷姑姑怔怔地看着外面的天空,半晌才开口:“以小主的资质,落选恐怕很难。” 林菀气定神闲地说道:“我既然有本事瞒过刘尚仪,秋香等几位姑姑,自然也有方法落选。” 白芷点点头:“姑姑我向来不多管闲事。但姑娘也请好自为之,莫要牵连无辜之人。” 苏菀答应得爽利:“这是自然。” 刚转身要走,白芷姑姑突然叫住了她: “以后在宫里日子还长,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来寻我。姑姑我在这宫里久了,多少有些体面,说不定能帮到你......” 苏菀有些讶异,据她所知白芷姑姑性格最是清冷。没想到自己的推心置腹,竟换来了她的交心。既然话都说开了,苏菀自然不会错过大好的结交机会。 她礼了一礼,从头顶拔下两根镶着红宝石的金簪:“谢过姑姑。” “还请姑姑多关照。” 宫中行走,白芷姑姑也常得贵人赏,但出手这么大方的,还是极少的。” 白芷姑姑推拒道:“这,无功不受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