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莉话音落下,没有多余的补充,严肃等待傅董的回应。
林莉毕业之后,就来到亚亭集团工作,她办事牢靠妥帖,业务能力极强,一步步坐到了如今的位置,成为傅董的私人秘书。这些年来,除了工作上的事宜外,林莉还会帮傅董分忧生活上的私事。
傅明亚一心扑在事业上,需要处理的私事并不多,唯一会让她费心的,恐怕就只有她唯一的女儿。
纪凝刚出车祸那会儿,纪家乱了套。
无数次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林莉回想,那些日子里,她的生活一如平常,没有为女儿掉过一滴眼泪。
集团员工在私底下吐槽傅明亚冷血,还有与林莉走得近些的同事悄悄来打听,傅董是否真这么不近人情,连亲生女儿的安危都不放在心上。
林莉并不确定,实际上,她也不清楚傅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冷漠、高高在上、手段狠厉的资本家,这些并不正面的形容拼凑在一起,组成傅明亚在外的形象。
也是在纪凝昏迷那些日子里,小千金不见了。
知道傅明亚当了姥姥的人寥寥无几。
有时候,林莉怀疑,对于傅女士而言,封锁纪凝未婚生女的丑闻,甚至比她是否能安然度过危险期更加要紧。但不论如何,林莉嘴严,对于老板的私事,从不探听,也是因为如此,傅明亚信任她,将寻找小千金的任务交给她。
一晃眼,三年半过去了。
林莉始终没有忘记这项任务,终于,她带来新的消息。
“什么?”傅明亚的手在办公桌档案上停顿。
“大约三天前,一档名为《换换人生》的综艺节目在南城永瑞村展开嘉宾海选,镜头偶然间拍到一个小女孩。有弹幕说,这小女孩长得非常像当年的小童星纪凝。”
林莉说到这里,停顿片刻,她注意到傅明亚并不愿意提及纪凝曾当过童星的这段往事。
“孩子在家里的处境比较难,家境不好,长辈重男轻女,就是在镜头前都不避讳。”
“昨晚,一位自媒体公益主播再次去了永瑞村。很奇怪,孩子母亲不知道怎么了,态度突然转变,说是给小孩过三周岁生日。我在网上找了这场公益直播的剪辑,孩子母亲不太自然。”
“傅董,我这里有片段。”
林莉将平板里的视频片段打开,双手往前递,见傅董没打算接,便轻轻搁在办公桌上。
傅明亚冷淡道:“纪凝出车祸,是在和岑覃集团谈收购那段时间。”
林莉立即领会傅董的意思。
当年亚亭收购岑覃集团,恰好是在纪凝出车祸那段时间。外界表面上恭维傅董不愧是办大事的人,即便家中出事,仍有条不紊地完成收购计划。
时间过得真快,那是三年前春天的事,一转眼三年半的时间过去,如果永瑞村那个孩子真是小千金,年纪是对不上的。
“我明白了,但如果那个小朋友真是赵家拐来或买来的孩子,他们刻意隐瞒孩子的出生年月也不难。”林莉说,“我继续去调查吗?”
“不用了。”傅明亚收回视线,继续翻看资料,“出去。”
林莉怔了一下,离开办公室,恰好看见电梯在顶楼停下。
电梯门打开。
纪凝来集团,是因为清晨与母亲约好一起共进午餐。
她得给白卉选一件新婚礼物,却又不知道对方的爱好,在家中提起这事时,傅明亚主动提出和她一起去选购。
此时,纪凝与林莉正面对视。
林莉已经许久没见到她了。
也许是先入为主,此时不可一世的大小姐,套了一层温婉的皮肤,违和感十足。
彼此客气颔首后,纪凝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林莉回头,望向她纤细的背影。
她依稀记得,上一次见到纪凝,也是在这里。
那一年,纪凝不过二十岁,就在这间办公室,母女之间爆发激烈争吵。纪凝不发脾气,她似乎乐意见到母亲被激怒,唇角扬着,眼神平静挑衅,极其蓬勃的生命力。
林莉已经意识到,有关于小千金的消息,傅董的意思是,不希望她继续查下去。
诚然,即便继续调查永瑞村孩子的身份,一场欢喜一场空的可能性极大。
但傅女士欢喜过吗?
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要找回小千金呢?
……
《换换人生》节目组仍在寻找其他合适的嘉宾,官微置顶活动,希望网友们踊跃推荐人选,永瑞村的那一场海选,原本应该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
主播甜甜圈儿这一场公益直播结束了,大团圆结局的永瑞村之行,在线人数一直不算高,涨粉量也不多。
然而,网络本来就是一把双刃剑,当甜甜圈儿将剪辑好的vlog放上短视频主页时,逐渐出现了许多不和谐的声音。
【笑死,无良主播蹭了,没蹭上。】
【现在这些所谓的自媒体博主,恨不得脑门上长个摄像头,还有没有底线了?】
【虽然崽崽很可爱,但最好还是不要给主播增加点击流量,这是助长歪风邪气……】
【难怪孩子妈妈会生气,家里也没这么困难,被说得像是贫困户受到救济似的,还要摆上网被人家评头论足,谁会乐意?】
甜甜圈儿这一趟去永瑞村,被秦美兰骂了难听的话不止,人家赶她出门,她已经够憋屈的,现在被误解也就算了,居然还连带着掉了粉。
她不是什么大主播,被这样一激,不愿意吃哑巴亏,冲动之下,将后半段同行伙伴拍的视频发了上来。
没有经过剪辑,毫无可爱的特效或配音点缀,视频显然是偷拍的,镜头偶尔还被郁郁葱葱的枝叶挡住。
而小团子的处境,却被放大,再放大。
在那段温馨美好的vlog中,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竹竹看着那块廉价的蛋糕,看得眼睛都快泛光,要冒小星星了。
当时,她家大人没有切开蛋糕,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要等到客人离开,一家人独自分享。这很正常,毕竟蛋糕看着再不精致,可也不是每天都能吃的……
然而没想到,在主播团队的偷拍视频中,团队一走,切开的蛋糕,竹竹是压根轮不上的。
原本三根的蜡烛,被取走一根,丢到地上。
那场精心准备的生日,真正的主角,是弟弟。
生日是假的,生日愿望也是假的。
小团子没能吃着蛋糕,手中的挂件小兔子,还被丢到地上。
她弟弟狠狠踩了踩那只小兔子。
如果不是家中大人长此以往的默许,熊孩子哪来的胆子这么欺负姐姐?
评论区的风向瞬间转变。
【从视频的角度,只能看见宝宝蹲在地上,轻轻擦兔兔脸上的灰,也不知道她哭了没有……】
【好心疼,但是又无能为力。姐弟组合的家庭,很多都是这样,尤其是留守儿童,受的委屈更多了。】
【我小时候也是留守儿童,特别能理解这个小朋友。】
主播团队没想到,精心制作的视频没火,一气之下发上网的幕后花絮直接就上了热门。
……
亚亭集团顶楼只有一间总裁办公室与会议室,除了秘书之外,还有一位助理。
办公室落地窗擦得明亮,隔着不远的距离望去,俨然是母慈女孝的和谐场面。
林莉负责给老板订餐,视线时而掠过办公室内,又毫无情绪地收回目光。
非常专业。
“纪凝,先等一下。”傅明亚说,“我签完这几份文件就可以走了。”
纪凝坐在松软沙发上,花茶还是烫的,散发着热气与清香。
她用杯盖拂过杯口,来回地、百无聊赖地,不合时宜的噪音响起,傅明亚不悦地看过来。
纪凝回想当年。
她刚苏醒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就像是八点档连续剧中的情节,她小心翼翼地问,自己是谁,这是在哪儿。
一开始,医生怀疑是创伤后遗症,几次诊疗过后,确定失忆与心理无关,完全是因脑部受创而产生的病症。
在那些日子里,纪凝通过身边人带来的相册、儿时的小物件等,重新拼凑记忆。
只可惜徒劳无功。
即便回了国,回到熟悉的环境,仍对她的病情没有任何帮助。
她想不起来,哪怕是一分一秒的曾经。
一声响,傅明亚再次抬起头。
余光里,她扫见纪凝在办公室里转了转,顺手取走办公桌的平板。
那是刚才林莉留下的,解了锁,界面停留在那段还未打开的视频上。
傅明亚“腾”一下站起来:“不早了,还是先去吃饭吧。”
她将平板拿走,几乎是用抢的。
没等纪凝反应过来,那平板被丢回桌上。
纪凝疑惑地抬眉。
办公室外的林莉时刻关注着里头动静,此时立即联系司机,将餐厅地址与就餐位置告知。
和母亲在一块儿,总是说不上话。
尤其是电梯缓缓上顶楼的过程,等待时间漫长。
纪凝拿出手机刷了刷,随手点进微博。
一些热门话题,会被顶上热搜页面。
她一般不太爱看高位热搜,反倒是底下低位的词条,是自来水搜出的真实数据。
她随手瞄了几个词条,最后被一个陌生词条吸引??
小苦瓜宝宝。
纪凝点开词条,眼睛不由睁圆。
一只软软糯糯的小人儿正面暴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