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宁待慕容逸尘退出去便径直走到御案后,坐到裴玄清身边。 裴玄清倒是没想到她会如此,往日都要自己拉一把才肯坐这龙椅的。 他顺势将女子揽入怀中,下巴抵在她发顶,方才的冷漠戾气已消散,柔声问:“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她本就很少主动来勤政殿,这几日他也每夜都会从侧门直接去长宁宫,眼下都晚膳时分了,就算她不来,待会儿他也会去的。 林婉宁原本在朝云殿与宁心瑶一同商讨乞巧节的细节,还有学各门技艺所需的时间以及后续收益等问题,小安子急匆匆便来了。 进殿就禀皇上在勤政殿发了大脾气,连中书令都劝不住了,求她来瞧瞧,宽慰几句。 她自然知道裴玄清这些日子就是为推行新政与煜王归京这两件大事日日伤神。 可他夜夜来长宁宫时,都是一派柔和,从未将一丝焦虑与坏脾气带给她。 所以听了小安子的话,她便毫不犹豫赶来了勤政殿,主动靠近他,想安慰他。 “臣妾也如陛下一般,想早点见到陛下,等不及天黑了。” 林婉宁的小手段,无论是何目的,裴玄清都很受用,他忍不住翘起唇角:“正好,刚叫富康传了晚膳,你便在此用些。” 林婉宁直起身子,亮晶晶的眸子含着笑意:“臣妾确实许久未用过勤政殿的膳食了,今日要多吃些,吃的饱饱的。” 御膳房的宫人一一上了膳,富康公公又一道一道用银针查验过后,二人才落座。 林婉宁果真如她所说,只乖乖低头用膳,并未多言。 她大抵也能猜到裴玄清为何发脾气,无非就两个原因嘛,他既不说,自己也便不问了。 用膳的时候提不开心的事,影响美食的味道。 裴玄清时不时给她夹着菜:“乞巧节的事筹备的可还顺利?” 林婉宁咽下口中的菜,道:“挺顺利的,瑶光殿院落大,离后宫嫔妃居住的宫殿也稍远一些,宁妃娘娘准备在那里办,陛下觉得如何?” 宫中宴会之类的向来是宗亲后妃,朝臣家眷都会参加的,自然离后宫太近了不合适。 而乞巧节更与宫宴不同,需院落更大一些,选在瑶光殿的确是最好的。 裴玄清点了点头:“嗯,挺好。” 用过晚膳,裴玄清拉着她到后院散步。 生辰那日挂的满满一院子的彩灯还在,不过淋过雨的画都模糊了,裴玄清命人时时看着,勤换着干净的彩纸,整个院子依旧五颜六色的明亮好看。 裴玄清看着一旁乖顺的女子,将手中的柔软握紧了些:“裴玄煜不日便要归京了。” 终于说出来了,林婉宁也松了一口气,只要说出来,他心里也能轻松一些。 她顿住脚步,靠近男子怀里:“臣妾可以妄议朝政吗?” 裴玄清垂眸看着小女子依恋的模样,伸出食指弯曲,滑过她的面颊:“我在与婉儿说闲话,哪里有朝政?又何谈妄议?” 林婉宁弯起唇角,认真劝慰他:“臣妾听闻陛下要煜王交出军权才可归京,既如此,归京以后也不过就是个闲散王爷。” “又在陛下眼皮子底下,这不是比远在北部还手握兵权更好吗?若如此想,陛下会不会好受一些?” 裴玄清深邃的眼眸逐渐泛出寒意,冷声道:“他若真肯做个富贵闲人,毕竟同根生,我自不会为难他。” “可自他初有意向归京起,我心底便不安的很,如今更是宁肯舍弃苦心经营多年的北部都要回来,我不信他只是为了尽孝道。” 裴玄清初登基时,宁愿将北部的军权放在裴玄煜手里,也不愿让他回京。 因着裴玄煜从前在朝堂有太多的支持拥护者,若他回京,必然会掀起不小的风浪来。 一方军权可以花时间慢慢瓦解,总比引狼入室强得多啊。 可如今他登基这么多年,帝位已然稳固很多,为何还不愿让他回来呢? 难道裴玄煜当真有如此大的威胁吗? 可若没有了军权,他除了做一个空有虚名的王爷以外,还能翻出什么浪呢? 林婉宁想着,自己还是不太懂朝廷之事的,大约不手握军权,也还是会有动摇江山的可能吧。 裴玄清看小女子一脸懵懂,偏其中缘由又无法与她细说,他叹一口气,微微俯身将人抱紧:“婉儿,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他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一丝渴求肯定答案的颤抖。 “当然。”林婉宁毫不犹豫回答,又赶紧回抱住他,给他安慰:“臣妾是陛下的妃子,当然要在陛下身边。” 他问的话也奇怪的很,帝王嫔妃生,只能在皇宫,死,只能在妃陵。 这是自己选秀那日被留了名就定下的命运,怎么可能离开?这个念头都不能有。 裴玄清没再说话,几次开口又欲言又止,最终只安静的拥着怀中女子许久。 不知为何,他真的不安极了,明明朝堂江山之事如此繁琐复杂,几次化险为夷的危机时刻他都未曾有过这样不安的感觉。 “臣妾今晚不回去了,就在乾坤宫陪陛下好不好?”林婉宁觉得他今日好像很需要她,不然怎么抱的这样久都不放手呢,她都要站不住了。 这几日前朝事忙,她也日日往返朝云殿,裴玄清虽每夜都来长宁宫,可多数时候都是她已睡着了才来的,她都未曾好好关心他。 所以他今日如此脆弱的样子,林婉宁觉得很心疼,在哪不是相拥入眠呢?就留下来吧。 反正热的要死都推不开他。 “好。”裴玄清确实有被安慰到。 …… 月上中天,裴玄清躺在龙榻上。 怀中拥着心爱的女子,看着她恬静美好的睡颜,闻着她发间的清香,一日的焦虑才能彻底放松下来,此刻昏昏欲睡。 忽而他睁开眼睛,深邃的眼眸中种种情绪交涌翻腾,转瞬间,凝聚成一股戾气。 他想到了。 想到了上次如此不安是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