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宜双道:“本宫如今生产在即,父亲的意思是先稳一手,将龙嗣好好诞下才是最要紧的事。” 玉竹手上动作未停,恭维道:“国公大人说的是,现下咱们凤仪宫最大的事就是娘娘生育龙嗣之事,至于宸嫔。” “她如今是众矢之的,招惹了江贵妃,就是惹到了太后,惹到了整个江家,想来太后也不会让她好过,说不定此番,也再回不来了。” 钱宜双缓缓起身,朝寝殿走去,准备休息一会儿:“可本宫不甘心,既都准备妥当了,岂能浪费这次谋划?” “不如趁此机会将荣妃拉下来,待本宫生产之后,江玉燕回不来,荣妃一倒,这后宫凤印还是要回到本宫手里。” 玉竹忙上前扶着,几欲开口,又忍了回去。 她想劝自家娘娘,她本就觉得此计过于冒险,怀着身子的人,拿自己做铒,谁能保证万无一失? 可自家娘娘向来说一不二,她之前劝过也听不进去,如今再说又有何用呢? …… 勤政殿 裴玄清在案牍前批阅奏折,黑眸幽深冰凉,内心烦躁不已:“富康,御案旁再送些冰来。” 富康公公颔首应是,忙派人去了一趟内务府,送了一整个冰鼎的冰块,又命宫女在一旁用扇子扇风。 其实现下还没到那么热的时候,他也看得出,是皇上自己心里燥热罢了。 裴玄清则是端坐在龙台上安静的拿着朱砂笔批折子,再未发一言,只是那龙台上的空气似要凝结,阴风阵阵。 用晚膳时,裴玄清的眼睛从林婉宁从前坐过的那个位置一扫而过,面色清冷,却并未多言,只一个人安静的用膳。 明明在她入宫以前,他一直是一个人用膳,一个人批折子,一个人与自己下棋,他永远都是一个人。 即便她入宫后,也并不是时时伴驾的,他也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啊。 这都是稀松平常日复一日就如此过的日子,可为何如今,却就是心性不同了,就是觉得孤单憋闷呢。 富康公公在一旁踌躇许久,这自宸嫔娘娘侍寝后,皇上再未召过旁的娘娘了,此事旁人不知,可他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啊。 这如今宸嫔娘娘都去行宫了,皇上不可能还不召人服侍吧? 最终他还是例行公事的问了一句:“皇上,今晚传哪位娘娘来伺候,奴才好让娘娘提前准备着。” 裴玄清放下筷子,闭了闭眼睛:“传中书令入宫。” 富康公公应是下去传召。 慕容逸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急急入宫来。结果是皇帝找他下棋,不禁打趣道:“皇上后宫佳丽如此多,大半夜的找臣这个男子下棋,是不是有些奇怪?” 裴玄清端起棋盘旁的茶抿了一口:“后宫佳丽在去往沐山行宫的路上。” 今日浩浩荡荡的车驾前往沐山行宫,慕容逸尘不可能不知道,当下便了然,大约那位宸嫔娘娘去了沐山,裴玄清心绪不佳,才这么晚召自己来下棋。 慕容逸尘道:“不可能整个后宫都去沐山行宫了吧?” 裴玄清眉眼低沉下来:“逸尘,不必打趣朕。外头的事进展可还顺利?” 慕容逸尘笑着落下一子,也敛了那不正经的神色:“都很顺利,至多两个月就可完全收好这个尾,届时皇上想何时推行新政,都便利许多。” 裴玄清又抿了两口茶:“你亲自带人去办,加快进程,一个半月内朕要收到好消息。” 慕容逸尘在心里暗叹一声:“皇上今年本不打算去行宫避暑的,可是因着宸嫔娘娘,要改变行程了?” 裴玄清闻言并未抬眸,只轻笑了一声道:“朕的这些事,根本瞒不了你。” 慕容逸尘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那棋局已明了,二人都未再落下一子:“感情一事,向来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如棋局一般无二,臣是旁观者,自然清醒。” 裴玄清眼眸深了深,他岂会不知,身为帝王,陷入一段感情就是自入深渊与泥潭,他本该竭力控制,清醒转身。 当初他也想过,各自为安便好,可要他眼睁睁看着她嫁与旁人吗?他做不到! 只是想想,他都心痛的要死。 他淡淡应了一句:“或许吧。” 太后也说,他需静静心,或许他真的当局者迷而不自知吧。 慕容逸尘面若冠玉,一直带着温和的笑意,轻轻敲着桌上的杯盏:“皇上可曾见过沼泽,陷入沼泽之人,第一反应都是竭力挣扎,可越是挣扎越是深陷。” “皇上已深陷了,此刻想要自己清醒过来,怕是很难。” 慕容逸尘自裴玄清养在太后身边后不久,就入宫做了他的伴读,这么多年一直跟着他,自然也是什么都清楚的。 裴玄清嗤笑一声,将茶杯放到一旁,发出不轻不重的“咔哒”一声:“为何要清醒?江山与她,朕都要!” 慕容逸尘笑了一声,并未回应这句,历代君王,有哪位能兼顾江山与美人的? “皇上既不愿让宸嫔娘娘去,再召回来便是,何苦在此伤感?” 裴玄清侧了身子靠着椅背:“钱家还动不得,待皇后诞下皇子后再回来,稳妥些。” 慕容逸尘明白了,又是变相护着:“皇上思虑周全。” 裴玄清站起身:“时辰不早了,你今晚就住宫里,叫小安子带你去。” 慕容逸尘拱手,温和的面色上透着些许为难:“可臣身为外男,留宿深宫不合规矩。” 富康公公上前道:“慕容大人不必介怀,这天底下,皇上才是最大的规矩,您就踏踏实实的住下吧。” 慕容逸尘便不再推脱,小安子领着他朝外去安排好的宫殿。 他也能感觉的出来,这么多年,裴玄清待他一如往昔,从未变过。 就如当年一般,如兄弟,如挚友。 可他是帝王,这份荣宠,还会随着自己的权势越来越大,而存在吗? 裴玄清看着慕容逸尘离去的背影,直至消失,才冷声道:“他在敲打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