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琴夫人的双颊微微发热。 许久以前,朱雀的林雨琴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这是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心绪,尤其不愿让祁红玉窥见她心底隐晦的念头。 然而,无论何时,只要是祁红玉的请求,她都会义无反顾。更何况,若能够让红玉的孩子成为自己膝下的半子,那无疑是极大的幸事。 “当然愿意,但……”雨琴夫人不复当年的热烈冲动,平静应下之后,发出一连串的疑问,“为何突然有此提议?璟云不是还在东苍,由祁台辅亲自教导吗?而且璟云年纪也还小,眼下青龙灵族若考虑联姻,让陛下为环山和公主赐婚,岂不是更符合时宜?朱雀嫡宗与声势正劲的青龙分宗联姻,说实话,在某些人看来可能显得过于显眼……” 若是往昔,祁红玉的任何请求,林雨琴都不问缘由。但现如今已是朱雀台辅的雨琴夫人,她的羽翼之下不仅仅守护着丈夫孩子,更有着南珠州的广袤河山与万千百姓,她有义务谨慎对待每一个决策,以确保万事周全。 “我和文飞希望璟云能入赘朱雀,改姓林,你的女儿与璟云同年,情况也颇为特殊……我没有贬损之意,但对一些人来说,赘婿白子确实少了许多威慑力,璟云或许能在你的庇荫下平安度过些许岁月。” “我知道你无意贬低玲珑。但我还是不太明白,究竟是什么变故让你和文飞如此紧张?” 红玉将军闻言只得轻叹一声,将这些年在辰阳所察觉的蛛丝马迹一一相告。 两人详谈了半炷香的时间,四周的空气愈发沉郁。 “如此这般,我和文飞原先想向武姬求助,但她这些年似乎已经不打算踏入纷繁尘世,我俩便想着借助你的力量,为璟云留下一条后路。至于环山,我们会另寻他法。” “所以说,十几年前我就警告过你们了,别和陆长义走得太近。”雨琴夫人的声音低沉,面色凝重,“武姬也好,你也好,总是在我面前称赞义王的英勇和智谋,我一想要反驳,你们便说我对他太过苛刻……” “你倒也不只是对陆长义一人苛刻,我知道你也不怎么喜欢文飞。” 红玉将军咯咯笑着望向闺中密友。 “……好了,先不提这个。”雨琴夫人烦躁地秀眉一拧,继续道,“我答应你,无论今后发生什么,我一定会将璟云视同己出,好好保护他,你放心吧。” “有你在,我自然放心。不过,璟云这孩子天资灵慧,时常有些自己的想法,却从未拒绝过我和文飞的要求……”提到璟云,红玉将军的语调变得温柔婉转了些,言语间似有些愧疚,“让他跟我兄长回东苍那会儿,为娘的心里头明明白白,璟云表面上一声不吭,实际却是伤透了心……所以这次让他跟你去南珠,若是他不愿意,你我也别强求。” “那是当然,如果璟云和玲珑两人中有一人不愿意,我都会把璟云打包好,原封不动送还给你。” “孩子们不愿意的话可就麻烦啦,我还得给璟云想个别的出路……”红玉将军莞尔,双手将龙鳞青剑捧向雨琴夫人,“但要是璟云愿意,替我将这剑交给他。” 母爱不止一针一线,亦可如盾似剑。 “要是璟云不愿意,这剑就归我了?” 雨琴夫人接过剑,唇角荡起俏皮的笑意。 “那你得用一整车的南洋珠来换。” 红玉将军一点也没客气。 于是,在盈盈月光下,庆国第一女将与天下最富庶的女子一边谈笑往昔,一边将玲珑与璟云的命运红绳悄然系在了一起。 *** 红玉夫妇一再退让,尽量避免在内廷中有过于突出的表现,但强者终究难掩光辉。 青龙嫡宗的嫡长子祁宁的身体状况有如风中残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这是祁台辅夫妇及陆长义都不愿意看到的。 坊间传言说,如今的祁台辅之所以能够荣登青龙至尊之座,完全是因为红玉将军的主动让贤。祁台辅十分厌恶这个说法,也不承认自己的各方面能力逊色于红玉夫妇。可偏偏最有趣的是,本应具备强大生育能力的青龙台辅,膝下却没有一个健康的子嗣。反倒是红玉夫妇的两个儿子长得漂亮健康,成为青龙灵族中极为耀眼的两颗星星。 在这人世间,有的成年人会将子嗣视为自己价值的延伸,祁台辅亦然。璟云与环山的存在,竟让身为舅父的他感到自己威严扫地。 即便是在祁宁出生以前,祁台辅每每见到准继子璟云,都觉得浑身不得劲。对于他来说,璟云就像是一把阴天里带出门的油纸伞,若是不带在身边,便是不适时宜,若带在身上,何尝不是一种累赘。 祁宁出生之后,发烧啼哭四肢逆冷的状况几乎没有停歇,祁台辅夫妇俩倍感惶恐。度过了三四年惴惴不安的时光后,两人便萌生了再得一子的念头。 而原本心中就暗生芥蒂的陆长义,也绝对不会允许祁文飞的孩子承继其父亲的光芒,让他和祁红玉的下一代继续在青龙灵族中掌握话语权。 因而,陆长义与祁台辅不谋而合,或者说,青龙台辅愚蠢的愿望刚好能成为陆长义编纂大戏的灵感。 【若此次计划得以圆满,便将是你俩夫妻第二次吞下毒蛊,若有任何差池,尔等真能担此后果?】 【只要陛下允诺,在臣身死之后,匡扶幼子为青龙台辅,臣等则无憾矣。】 【准卿所请,下月肆灵会,宜提前半月至辰阳以备之。】 陆长义派出最后一封密信后,硬是亲自带上一壶酒,去了一趟武姬娘娘的深殿。 “今年的肆灵会,武姬须得参加洗尘宴。” 陆长义为武姬娘娘斟满一杯佳酿,轻轻推了过去。 “也好,我许久没有见到雨琴他们了。”一袭绛红男装的武姬娘娘接过酒盏,淡淡回答,却见陆长义的六指正剧烈地颤动着,怔忡了一瞬,蹙眉问道,“陛下,是有何事烦恼?” “不是烦恼,而是多年夙愿终究如愿以偿。” 陆长义浅笑着,紧紧握住手中的酒盏,掌心逐渐变得粘腻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