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毒师难道不是东苍人士吗？”风竹太子依旧轻描淡写。 “那可能仅仅是我们心中根深蒂固又理所当然的误会，实际上，我从未在任何书籍中读到过对六百年前的那位毒师出身背景的详尽描述。”玲珑锁起秀眉，喃喃地道出一种可能性，“所以，东方毒师虽然盘踞东苍，但却或许是从他处而来。” “诚如世子夫人所言，兰亚国的古籍中确实有那么一位野心勃勃的毒师，在六百年前知晓了霸者之道，想要寻一块合适的场地炼制人蛊，便东行至四方之地。” “……人蛊？”宝珠惊疑不止，“是把活人塞进瓮中炼蛊的意思吗？” 戈雅婆婆摇摇头，但语调却比方才略沉了些。 “倒也并非是如此暴虐的手段，但同样是一种罔顾人命、为己谋私的恶行。兰亚古书有云，‘盖有地之力者，其赋禀聚于心藏，倘啖食毒师之心，则能益增其天赋之力焉’。所以兰亚古国的毒师之间常常会自相残杀，或者假借收徒授业之名，广纳弟子授其天地之法使其强大之后，杀之啖之，以此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一代毒宗。而那位六百年前的兰亚毒师，其权欲已经无法在母国得到满足，于是前往‘四方大陆’，也就是庆国，炼制了大量幽冥蛊，将蛊毒之术像疫病一样传播开来，妄图操控一场与万万人性命交关的相互厮杀。毒师只要等到杀戮结束，再将最后生还者的心脏吞噬，便能坐享渔翁之利，成就无上的神了——这便谓之人蛊。” 什么神，死神罢了。玲珑心里泛起一阵恶心。 “嗯，就是死神。”壬小婉应道，“所以虽然古时的兰亚国被称为巫毒之国，但兰亚人却并不以此为傲。如今兰亚国内懂得蛊毒之术的人几乎销声匿迹，也就拥有天之力的巫师还知晓些许。说起来，反倒是庆国知毒制蛊的人还多一些。” 说话间，小婉瞥了璟云一眼，璟云却是静默不言，不作声辩。 戈雅婆婆见众人对方才所言都有所领会，便继续缓缓补充道：“那东方的青龙灵兽，诞生于苍云之巅，终日在天河中遨游，乃是天界的神兽。属天的青龙吞下属地的万蛊之王，阴阳相斥之下确实无法彻底化解蛊毒之祸，只能交由两大氏族以血脉传承之法来抑制其害，这或许便是天意所定的宿命吧。” “那么父皇寻得您之时，便已经洞悉了这些不为庆国所知的往事？”风竹太子眉宇微敛道。 “应是如此。”戈雅婆婆叹息一声，“当年老身见陆长义气度不凡又勤学好问，便也愿意与之交好，聊一些天地间的玄机，再加上老身离开母国数载，难免有思乡之情，有人甘愿倾听兰亚秘事，老身自然而然要倾囊告知了。不过，那时老身也已察觉，比起占卜与星象，陆长义似乎对蛊毒，甚至是六百年前的‘人蛊’之术更感兴趣，也与老身探讨过如今重现‘人蛊’的可能性。” 是什么样的人能对邪毒的‘人蛊’感兴趣？ 答案是，同样想要立于万人之上的野心家。 武姬娘娘心头一紧，这实在是太符合阿义的个性了。 “陛下他……有同您表示过，想要炼制人蛊吗？” 问出这话的时候，武姬娘娘微微发颤的声音让玲珑几人的呼吸也滞了一瞬。 “没有。” 戈雅婆婆平静地回答。 武姬娘娘似是松了一口气。 “那便还好……” “陆长义虽然对‘人蛊’很感兴趣，但谈及六百年前那位毒师时却颇为不屑。陆长义的原话是——”戈雅婆婆忽然闭起双眸，似是在脑海中搜寻藏匿在缝隙里的记忆。 “纵然逞一世之能谋得人蛊之王，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终归成土后依旧遗臭万年，若得为万世之君，方堪比肩神灵，永享尊荣。” 船舱外响起一阵风，不知从何处来，又不知哪一刻会消散于时光流转里。 众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谧，安静得让呼吸声都显得如同擂鼓。 玲珑却在灵帝的野望中听得了一丝与自己紧密相连的意味，鼓足勇气打破了如冰的寂静。 “戈雅婆婆，兰亚国有没有什么与转世或者轮回相关的传说？” “这……的确是有的。”戈雅婆婆虽然有些诧异，但还是耐心做了解答，“不过，轮回转世之说远比蛊毒和天命更为玄奥莫测，即便真的存在，现世之人也无法窥见来世的景象。因此，传说终究只是传说，历经千年后，连传说都变得模糊了……哦对了！” 戈雅婆婆从怀中摸出一只金光灿灿的物件来，交与玲珑等人。 “这是……金子打造而成的……屎壳郎？” 经常在田间劳作的白虎世子一眼便认出了这块奇物，脸上满是莫名和不理解。 “哈哈哈哈哈！在庆国，人们戏称它为屎壳郎，但在兰亚国嘛，它却是备受尊崇的圣甲虫呢！”小婉大笑着解释道，“这种小虫也被称作蜣螂，每当晨曦的第一缕霞光洒向大地，它便会推着圆球出现在地平线上，如同推动着日月的更迭。千年前，太阳的升与落便象征着生命轮回，而蜣螂随着阳光的消逝与重现，不断地在大地上循环往复。因为这些牵强……的缘由，古兰亚人认为蜣螂是超自然之物，是生命和再生的守护者。” “这只金甲虫是老身儿时起便带在身上的护声符，当年陆长义说要回辰阳与心爱之人定亲，老身便将这只金甲虫赠与他作为贺礼。然而，时隔多年，正值壬常青大人谋划起兵之际，这金甲虫竟作为同盟的信物，被陆长义送还至我手中……至于陆长义后来那些背信弃义的行径，实非我所料。看来老身的天之力，也无法洞察人心，以至于老身的丈夫儿子都葬身于寒宵城……” 武姬娘娘用左手压住了战栗不止的右手，缓了许久才问玲珑与穆遥。 “两位白虎觉得这金甲虫如何？” “虽说是真金铸就，按金价而论确是珍贵，但从工艺角度来看，并无非凡之处，嗯，可以说是平平无奇。不过虫腹处有些细碎的刻痕，像是某种文字，可惜磨损得过于严重，难以辨识出任何清晰的信息。” 穆遥仔细看过后，便兴趣索然地将金甲虫还给了戈雅婆婆。 “我也有一样需要确认的物件。”玲珑拿出一块帕子，内里包着些许香茹儿燃尽的香灰，“璟云，闻得出这里面是毒是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