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公和他的残党们又负隅顽抗了一个月，准确来说，是躲躲藏藏、狡兔三窟了一个月。 璟云带兵在兰亚国的各处奔走，被消耗了许多精力和时间。 但最棘手的问题，并非是因为护国公足够狡猾，而是因为兰亚的兵士们并不信任璟云。 就算璟云依靠惊人的嗅觉押中了反贼的出没地，却完全号令不动兵士们，更谈不上又快又准地剿灭敌窟了。 冷静细想一下，战场本就生死难料，突然要听命于一个年轻的外族人，换谁心中都会有芥蒂。 这个情况与璟云在西关县当边护使时有些类似，但是那会儿时间充裕，璟云才想出了与兵士们干一架，打服他们的硬法子。 然而，这个法子不适用于现在焦灼的战况。 璟云正发愁时，兰亚王那边传来一道口谕。 “为表救驾有功，念其才华横溢、武勋卓着，兰亚王特纳青龙祁璟云为义子，封苍阳侯！” 突如其来的封赏连璟云本人都感到惊讶不已。 但这样一来，军中的质疑声确实消去了不少。王的义子，谁敢在明面上有半句怨言？ 璟云没有来得及细想这个封号的背后代表了什么，立刻高举起苍阳侯的旗帜，向着护国公的下一个藏身之地整军出发。 势如破竹，所向披靡，叛军很快就抵挡不住了。 就在受封后的第三天，璟云一马当先冲进敌阵，挥剑终结了兰亚国持续近一年的王权危机。 至此，距离他从西关县出发西行，也不过三个月而已。 ——画面与思绪回旋，跳转至璟云凯旋归来，回到兰亚王宫的当下。 今日，他是直接提着护国公未能合眼的血色头颅，不眠不休、快马加鞭回宫的。方才洗去一身脏污，穿戴整齐，带上龙鳞青剑去见壬小婉。 殿中已经摆好了一桌酒菜，小婉还没到。 璟云便先入座，恍惚中摸出怀中那块心爱的锦帕，吐纳着只有他才闻得到的荷花香气，闭眼松懈下来。 玲珑……我快回来了。 “我早就想问了，玲珑，是你的女人吗？” 璟云猛一抬眼，看见壬小婉正摇曳着身姿朝他走来，脸色倏地冷了下去。 “要我说，四灵族最令人讨厌的觉醒之力，非玄武的莫属。”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害我跟你待一块儿时，每天得被迫听你念叨玲珑这个名字八百回。” “……”璟云无语，速度将手中的锦帕收回怀里。 小婉秀眉轻扬，故意将身子朝璟云挪近些，嚷嚷着：“喂，你还没回答我，那个玲珑到底是不是你的女人啦。” “不是。” 璟云不可能告诉一个玄武，白虎世子的新婚夫人，其实是他的女人。他心里也不敢这么想。 或许是想浇灭心中苦闷，璟云竟主动伸手满上一杯酒，往嘴边送去。 “不是就行。”小婉忽然露出狡黠的笑意，以胸脯贴住璟云，双手缠住他的颈，嗲声道，“要不，咱俩成亲吧？” 璟云一怔，嘴里的酒喷了小婉一脸。 “你好脏啊！祁璟云！”壬小婉从璟云身上跳起，“嚯，你心里也骂得挺脏的。” “不骂你也行。” 璟云眼里闪着厉色又要去摸剑，被小婉慌忙摁下。 “得了得了，不就是被女人碰了一下嘛，何必气势汹汹的……要是换作是你的玲珑，你也这么凶神恶煞地对她？”小婉有些不爽，但还是隔了几个座位安分地坐了下来，“其实我对你倒也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呐，你有没有读过这样的话本——公主与勇士携手打倒了妖魔，国王大喜过望，便将公主许配给了勇士，从此国家昌盛，他们俩也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虽然嘴上这么说，璟云对这类话本子确实十分熟悉。 好奇心旺盛的玲珑自小就爱读各种各样的话本。 山川异域，珍禽异兽，都是玲珑年少时向往的未知。 偶尔，玲珑也会同璟云讲一些新奇好玩的，但对于公主和勇士跨越身份终成眷属的那类情爱故事，玲珑时常要揶揄几句。 “人们似乎总喜欢将那些在现实中难以触及的理想编织进话本里，或者创造一个美轮美奂的故事来掩藏无趣的利益和残酷的真相。公主与勇士的结合，未必源于真爱，而是因为公主和国王需要勇士的力量。” “更甚者，打败了妖魔的勇士在国王的眼里，还或许是另一种潜在的威胁，一旦赋予他荣耀，便也可能在某个时刻将他从高位上推落。”璟云赞同玲珑的看法，也补充了自己的观点。 然而，自从璟云成为玲珑的贴身侍卫，两人之间真的出现了身份的隔阂之后，他们便彼此默契地不再讨论这样的话题了。 璟云也曾想过，他和玲珑的故事如果被写进话本里，那个写书人哪怕是绞尽了脑汁，或许也很难为他们圆下一个美好的结局。 见璟云眸底泛起一层又一层的阴翳，心里的声音又混沌杂乱得很，小婉到底还是有些同情他的。 “不管那些话本里的故事在这人世间是否真的存在，我的养父只是希望我能找到一位称心如意的郎君罢了。”小婉瘪嘴道，“至于你嘛，无论外貌才华，还是这身板，要说不说确实堪称完美。聪慧美丽如我，与你结为连理也不算屈就，所以就合情合理地提议一下咯。” 璟云拿起桌上的丝质餐巾，眉头微皱地擦拭着脖颈上被小婉碰过的地方，冷言道：“你还是把这些无聊的想法拿去和别人分享吧。” “我倒是觉得这个提议挺有意思的，假如我们真的结为夫妻，说不定将来还会有人把我们的故事写进话本里呢！”小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当然了，最重要的原因是养父和我都认为，你绝对有潜力成为兰亚国崛起的关键力量。坦白说，我是真心想拉拢你的。对了，说不定你还能助我铲除陆长义那个混蛋呢。” 壬小婉的算盘打得哐当响，连辰阳街市上的狗都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