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遥,圆房之事,我并无强求之意。应该说,我今夜本就没有这个打算。但你我已结为夫妻,未来的某时某刻,终究是要……” “你就不想再等等看吗?”穆遥盘腿而坐,双手叉腰,眼中反倒满是不解之色,“或许等师父回来之后,一切又有了转机呢?我之所以答应爹娘与你立刻成婚,实因婚期已迫在眉睫,别无选择。但我心里总隐隐觉得,咱们还有一丝希望。” “我们的希望,究竟是什么?”玲珑轻叹,目光落在比自己年轻四岁的少年郎君身上,“百年以来,我就没有听闻台辅夫妇和离的。” “可我还只是世子。”穆遥轻声反驳,语气中带着一丝倔强。 “穆遥。”玲珑再叹一声,索性上手捏起穆遥鼓鼓的脸颊,话语里带着几分戏谑,“你口口声声说要等待璟云和我之间的转机,心中却另有所图,对吗?嗯?” “是又怎么样?”穆遥扯开玲珑的双手,竟然也不反驳,“总好过你我怀里都还揣着不清不楚的念想,却稀里糊涂地做了真正的夫妻。” “哈啊——” 玲珑心中一松一舒坦,不由自主地长叹一声。穆遥心中的那份念想,虽然青涩,却纯净无比。 “实话讲,你想要的那个转机未必会出现,但我也没有理由否定你的意愿。你要是想透彻了……我就再陪你等一等?” “好哇好哇!不等等怎么知道到底有没有转机嘛!” 穆遥兴奋地连连点头,身形一滑,便到了床边,蹲下身开始忙碌。 玲珑也好奇地蹲下,只见穆遥用力抬起床沿,从床下抽出另一块床板,接着又展开四张床腿。 他动作迅速地铺好被褥枕头,洞房里便瞬间多出了一张床铺。 “不错吧?这是我偷偷安好的。”穆遥仰头,眼里闪烁着得意的光芒,“平日的话,你回自己屋里睡就行。但每个月几次在爹娘面前的装模作样总还是要的,咱们就这样凑合一下呗?” “看来我得写封长信给宝珠,好好夸赞你一番咯。” “真的吗?!”穆遥方才的睡意一扫而空,兴奋地伸出小拇指,与玲珑勾了勾,“一言为定!” 玲珑清脆悦耳的咯咯笑声飘出房外,让不明所以的守夜人由衷暗叹。 ——好一个洞房花烛夜,夜幕低垂,春意盎然。 翌日清晨,夫妻二人早早起了床。给穆台辅夫妇敬了茶,又与特意从南珠前来送嫁的琉璃和珞琅一起用了早膳,穆芊那小妮子也赶早一块入了席。 原来在昨日的喜宴上,穆芊一眼就看上了珞琅。 朱雀嫡宗家的三公子珞琅,与穆遥同岁,但因家中还有两位聪慧的姐姐,生来便无继承之忧。雨琴夫人虽严于教子,珞琅却未受其束缚,反将心思倾注于琴艺与音律之中,成为南珠州辖内声名鹊起的年少琴师。 喜宴上,珞琅应穆台辅之邀抚琴一曲。穆芊见这位江南来的小公子琴艺超群,眉眼又如初绽桃花,气质清新脱俗,便动了心思,以交流琴技为由,忙不迭地上前搭话。 没想到珞琅竟与穆芊相谈甚欢,两人一晚上便热络得不得了。珞琅还说希望自己回南珠前,能与芊儿姑娘多多讨教。 穆芊自然是心头荡漾,今日便带着自己的三个美少年男宠与昨夜刚结交的“新人”示好来了。 拥挤的饭桌之上,穆芊疯狂地暗送秋波,珞琅也是滔滔不绝地与之攀谈着。身旁的穆遥和琉璃姐一个表情怪异,一个无奈扶额。 玲珑看着此番情景,心中暗暗偷笑。 她那好弟弟林珞琅,的的确确是位内外如一的俊才。然而,珞琅却有个怪毛病,那便是嗜琴如命。 一旦有人与他谈论起琴来,珞琅便能不眠不休地长篇大论三个昼夜。 在南珠时,倾心于珞琅的小姑娘并不少。起初,芳心暗许的少女们都会投其所好,用琴的话题来接近他,可基本不出三日,便黑着眼圈皱着眉头,不愿再同珞琅说话了。 不知这次穆芊能坚持几日。 玲珑正暗想着,突然注意到今日早膳的菜式,居然都是些南方口味的面点。 再看穆夫人,正眉眼带笑地温柔望着自己。一旁的穆台辅虽是沉默不语,却有些激动地给同席的小辈们一一夹上了菜。 新婚第一日的晨风,是如此和煦温暖。 尽管这门亲事并非她所愿,尽管璟云和宝珠都未陪伴左右,可玲珑还是获得了意料之外的安谧与满足。 然而,眼前越是安祥欢乐,越是让玲珑心中酸楚不已。 唯有璟云,唯有璟云还孤身一人,在遥不可及的地方煎熬着。我又哪儿来的资格沉溺在这样的安逸之中? 玲珑在旁人的欢声笑语中垂下眼眸,让喷涌而出的阴霾沉到心底。 *** 与此同时,西关县。 璟云已经晨练完毕,在简陋的桌案前摊开纸笔。 昨天他难得喝了一夜的酒,没能合眼。清晨便吞了几颗醒酒丸,带队练了两个时辰的兵。 面前的书信已经反复重写了好几回,璟云都觉难以下笔落款,便干脆没有按时送信出去。 因为没有朱雀愿意到沙漠里来办公差,西关县内便也并未设立使鸟驿站。如果有书信要送,就要遣小兵带去邻近有使鸟驿站的县城。一来一回,甚是麻烦。 如果只是报个平安,倒也不用每十日都劳烦别人跑一趟。 再者,璟云知道,他的玲珑昨日已经与穆遥成亲了,如此继续频繁地报平安,反倒显得有些刻意。 只身一人赴任塞上边护使已有快三个月,虽有着无法掩藏的孤单落寞,但璟云的每一日都是马不停蹄的。 一来他就发现,西关有白虎兵士三十七人,民兵五十四人,照理说,九十多号人照看一个小小边关要塞,即便周遭常有盗贼流窜,但近年并无战事,这些兵力并不算吃紧。 然而西关边塞营的纪律松散,士气低落,训练不勤。众官兵每日只在傍晚应付着操练半个时辰,便大多各自喝酒作乐去了。遇到贼人来犯,便只让营中比较老实巴交的几名小卒去处置。 穆台辅每年批给西关的银两并不少,就这么白白流进了边关酒馆掌柜的口袋里。 璟云不想用细水流长的办法去解决这个问题,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在西关耗费精力,便想了个极其简单粗暴的主意。 干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