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穆芊比试挑种的前几日,穆遥虽然会在上午教授玲珑一些农耕学问,午膳后却总是找借口溜走,每到深更半夜才拖着疲惫的身子翻墙回府。 穆台辅夫妇似乎极为信任嫡长子,向来对穆遥放任散养,所以并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做些什么。玲珑让宝珠遣了鸟儿跟踪了两回,穆遥的身影都消失在花街最深处的那座如殿堂般华丽的酒楼里,这便是西凉州内最大的青楼——仙乐坊了。 第一世玲珑所嫁的壬子尧,就是在青楼沾染上花柳病又脏污了自己的。玲珑宁愿立刻赴死,也不要再一次受辱。 可穆遥听见玲珑提到仙乐坊,反而不紧张了,一脸释然地笑道:“去仙乐坊?当然是去看胡旋舞了!” “哦?”玲珑快速整理了一下心中的诸多疑问,又道,“除了去看跳舞,就没干些别的?” “还能干些啥?”穆遥歪了歪脑袋反问一句,忽然又话锋一转,“啊对了,我得出门一趟。” 又是要去仙乐坊吧。玲珑心想,但嘴上还是给穆遥留了几分面子,道:“去吧,早些回来。” “嗯!”穆遥刚抬脚要走,又突然退回玲珑身边,“啊对了,今天的事,谢谢你。” 说罢,穆遥又瞅了一眼玲珑身后的璟云,紧张兮兮地跑开了。 穆遥如此坦诚,玲珑倒是有些不适应了,下意识地摆了摆手,目送少年远去。 *** 夜色深沉,屋子里透着几分凉意。玲珑在轻轻摇曳的烛光下,捏着霞帔的一角,笨拙地施着针。来西凉备婚的时间很紧,再过月余,便是她与穆遥的成亲礼。 作为朱雀台辅视若明珠的二千金,两人结亲算得上门当户对。这门亲事,还是京城那位通天达地的灵帝赐的婚,在这庆国的神州大陆上,人人都说“朱雀嫁白虎,神州康而富”,称得上是一段百姓津津乐道的佳缘。然而嫁娶的双方,却未必情投意合。玲珑比穆遥还长了四岁,二人这几日才认识了彼此,未来夫妻相处可能还需要适应磨合,何况这穆家小公子的为人处事,仍是稚气未脱。 想到这点,玲珑轻叹一声,深感道阻且长。 穆遥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嫁娶的意义,只是父母之命、灵帝之言,十七岁的穆遥并未想到过其他的可能性,仅是凭着本能在与自己相处。虽然因为穆芊一事,穆遥对自己有了几分好感,但远不及男女之情。玲珑对穆遥也一样,尽管她在穆家极力地扮演着一位完美的待嫁新娘。为了不给朱雀一族丢脸,玲珑尽己所能做到礼数周到,还把往日里天天舞刀弄剑的本事隐藏了起来,日日苦学西凉事务。 人的见识和适应环境的能力,只要足够勤勉就能起些变化。可唯有感情,是天下最难改变的事情。 玲珑姑且能将穆遥当作弟弟看待,两人今后或许能逐渐亲密起来。可如今,玲珑仍需要放下心中纠缠的葛藤,把更多的注意力和感情投入到穆遥身上。眼下关于这位小公子,确实还有几件事要弄清楚。 玲珑这样想着,手上施针的劲儿用力了几分。 “啊……” 针尖随着刚才的一股狠劲,深深扎进了肉里。一颗血珠迅速渗出,沿着手指淌成一道有些扎眼的红色。 玲珑正作势要去吮吸出血的指头,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与自己最亲近的两人走了进来。 “二小姐,晚上凉,我和璟云煮了姜汤带了棉衣……哎呀!你怎么流血了!” 宝珠将端着的姜汤重重往桌上一放,飞扑到玲珑身上。一眨眼的功夫,玲珑的两只手腕已经被宝珠钳制住,高高举在空中。 “万万不可啊!就算二小姐你真的不想嫁,也不能自行了断啊!”宝珠哇哇大哭,拽着玲珑的双手上下乱划着空气。 “我,我没有!快停下!璟云救我!”玲珑慌乱地朝屋里的第三个人求救道。 面如冠玉的俊美侍卫放下棉衣,笑着挪到二人身边,把宝珠从玲珑身上拎了下来。 玲珑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把掉在地上的霞帔捡起放回几案上,道:“我只不过不小心扎到了指尖而已,哪里就要自我了断了……” 宝珠这才冷静下来,拍了拍自己脑袋,道:“啊,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你割腕了。” “你眼神可真好,就这么几滴血而已,手指离手腕还差好大一截呢。”玲珑吸了吸扎伤的手指,正欲重新拿起针线,一只手又被捉住了。 “让我看看伤口。” 是璟云。玲珑心中猛地一跳,又倏地一紧。他俩之间,已经有三年未曾互相触碰了。 璟云也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速度收回了手。 “只是扎一下,不会有事的……”玲珑低下头,轻声道。 “扎得有些深,还是处理一下吧。”璟云稍有迟疑,但还是单膝蹲下,轻轻捏住玲珑受伤的手指,仔细看过后,从腰际荷包中取出一个别致小巧的药罐,开始轻柔地给玲珑上药。 玲珑觉得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有些许的强硬,而上药的那只手所触摸之处,却如微风拂过微微刺挠。或许是药性作用,玲珑的指尖和脸颊都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