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蹊跷,但我和你娘眼下能做的,只有先保住璟云。”林忠走到玲珑身边,拍拍女儿的肩。当日,璟云的长兄在殿外执勤,并未参加宴席,事发深夜也在附近被擒拿住,送入刑部大牢等待审讯。璟云虽已在南珠生活了三年,照理绝无可能参与此事,但在血缘上仍然难脱干系。 “爹娘这次紧急回南珠带璟云上京,就是为了正面应对调查,速速证明他的清白。”琉璃解释道,然后上前抱住玲珑,任由心爱的妹妹在怀里无助地颤抖。 “放心,璟云一定能平安归来。”林忠允诺道。 玲珑无措地回到屋里时,夜已深沉,只有窗外的枝叶摇摆摩挲,发出沙沙的声响。 宝珠一边满脸忧虑地观察着玲珑的神情,一边点上了安眠香:“这是璟云前日刚制好的新香……”话未半,宝珠意识到自己多嘴了,便紧咬嘴唇退到角落里。 “宝珠,谢谢你。”玲珑佯装平静,示意自己困了,打发宝珠赶快回屋休息后,便将整个身子埋进了被褥里,已然被慌恐和不安掏空了气力。不知不觉间,滂沱的泪水将床榻打湿一片,发丝也变得湿润粘腻。 屋里飘散着的淡淡香气如同那人的轻柔安抚,像指尖滑过脸颊,又好似唇间吞入温热的吐息。明明彼此未曾有过如此亲昵的肌肤相亲,玲珑的执念却已经强烈到仿佛正被那人紧搂在怀,烛光熠熠生辉,十指交叠相握。 “青龙愿娶朱雀,天地缔约,良缘永结。” “朱雀愿嫁青龙,白头之约,缘许三生。” 玲珑恍惚间听见了她与璟云还未互相倾诉的山盟海誓,真实又遥远。 是因为过于思念而产生的幻觉吗? 悲伤与慌恐中尚存的理智告诉玲珑,四方灵族多年来的平衡已然不在,璟云的爹娘一旦被定了罪,她与璟云的姻缘就不可能再由自己说了算。但只要璟云能平安回到自己的身边,一切都还有希望。 对了,我们还可以逃走。倘若爹娘竭力阻拦,那我们就逃去西凉,或是离开庆国。天下之大,总有我们的安身之处。 “小姐做的任何决定,璟云都奉陪到底。要走我带你走,要留我替你受罚。” 玲珑又在沉沉睡意中听见了璟云坚定有力的回答,像是他始终如一的口吻。 “啊——” 可宝珠的惨叫声却冲破了玲珑的臆想,一条断臂在空中回旋飞转后落下,在兵士们凌乱的脚步下被践踏蹂躏。紧接着是苍茫的雪山,鲜红残破的肢体,璟云脸上恐怖的伤口,以及他冰冷僵硬的嘴唇。一些模糊的片段被串联起来,逐渐清晰,像惊涛骇浪般撞进玲珑的脑海。胸口忽而澎湃又戛然骤停,时而滚烫如火,时而寒冷如霜。再后来,难产时刺鼻的血腥气息和巨大痛楚让她一度昏厥,又醒来时,自己仍是躺在熟悉的床榻上,只是四肢和五官都在隐隐作痛,仿若沐灵之后,一切的感知都在蜕变新生。 “若能再有一世,反抗也好,顺从也罢,我只想要璟云好好活着。” 玲珑喘着粗气,战栗着从床上坐起。 她最后听见的那句真切遗念,的的确确来自她的内心。是告诫,还是起誓?玲珑颤抖着上下摸索,确认身上并无伤病和血迹后,思绪陷入错杂混乱的泥潭里。 破膛玄武,举剑自刎,逃婚私奔、宝珠断臂、荒地蛰居、璟云惨死——玲珑确信,这些绝不是海市蜃楼。只是此时此刻,自己是时光重返,还是预言先知?玲珑既困惑又害怕,她打开房门冲出屋外,抬眼望天,却在破晓时分看见了光怪陆离的日月同辉…… *** 三个月后,雨琴夫人如约将璟云平安带回了南珠,同时也悄然带回来一些变化。命运的红绳解不开却理还乱。 那日,二人回府时已近薄暮。雨琴夫人让璟云先回屋整理休息,只叫了玲珑一人进书房。 “玲珑,璟云他没事,你放心。只是娘还有几件事得告诉你。” 玲珑点点头,她知道娘可能会说些什么,毕竟她那些“前世的记忆”仍然清晰可闻——尽管玲珑尚不能确定,这些“记忆”是曾经真实发生的过去,还是神灵降下的“预言”,她打算先静静地听下去。 雨琴夫人托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继续道:“刑部判定殿前司两位将军为篡夺台辅之位,毒杀祁氏嫡宗夫妇,璟云的长兄有合谋之嫌,已放逐北疆。” “这件事,娘没有查到什么疑点吗?”玲珑问了和“前世”同样的问题。 雨琴夫人摇摇头:“很遗憾,目前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能够证明璟云父兄的清白。不过,我还是极力与一位贵人共同担保了璟云,暂且留他在林府中当个侍卫。灵帝也已经应允,璟云不会遭受任何刑罚。只是,灵帝也提出了两个条件。” 玲珑没有感到太惊讶。娘亲带璟云进京的这三个月,一直在与爹爹和长姐通密信,辰阳那边的判决,“前世”的玲珑也是早就知晓了。但条件一事,属于更周密的细节,玲珑一边聆听,一边默默对照着内心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