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南惜天灵盖一阵嗡嗡,若非这人依旧不苟言笑的一张脸,她合理怀疑他在勾引她。
表情很正经,声音却一点不正经。
“……就是骂他蠢的意思。”南惜僵着脖子解释。
他们离太近,导致她呼吸滞涩,脑袋懵懵的像在缺氧。
那双薄唇就在她额头上方,不断溢出温热的气体,让她不可避免想起那天晚上的吻。
同样滚烫的,湿漉漉的,唇舌交缠的吻。
那晚酒精作祟她才会大胆,可这会儿清醒着想起所有细节,整个人就像置身于炭火炉上,羞赧又焦灼。
直到这种难言的气氛终于被电梯间传来的哄闹声打断。
池昭明的怒喊夹在其中:“南惜!你竟然敢耍我!滚出来!你完蛋了!”
挺凶,这话说得她还真不敢出去。
池靳予握着她胳膊的手还没有松开,掌心温热,呼吸也仍然滚烫,嗓音低得像砂纸轻柔地摩挲她心口:“继续躲,还是我陪你出去?”
南惜听着自己脑袋里模糊凌乱的杂音,奋力挣脱出一条清醒的通道:“……谢谢,您不用陪我。”
她想说她一个人待着就好,等池昭明走了她就出去。
可当她的手终于被松开,头顶同时罩下耳语般的气音:“那你待在这儿,别出声。”
说完,他拉开安全门走了出去。
一束光短暂照进来,在地面投下狭长的影子,随着他关门的动作,又迅速消失。
南惜落在昏暗里,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没敢轻举妄动。
几分钟后,收到池靳予的微信:【出来吧,他走了。】
【来2号停车场。】
南惜点开对话,手指在屏幕上方迟疑了会儿,回复:【好。】
2号停车场离出口最近的位置,停着辆松露棕色库里南,车身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这个颜色的库里南她从没见过,高雅独特的棕色,莫名觉得很适合他。
池靳予站在副驾驶门边,两手抄着衬衣下的西裤口袋,望着她,眼神平静得像一面湖。
似乎没什么特别的情绪,但那面湖深不见底,看多了容易沉溺。
南惜稍低下目光,稳住心神走到他面前,十分随意地开口:“您刚刚干什么去了?”
池靳予转过头,用眼神指给她看不远处的公安岗亭:“告诉他们里边儿有个残疾人,脑子不太好,可能是精神病院走丢的。”
南惜意外地懵了下,没忍住笑声:“噗嗤。”
她一笑,男人眼底也亮了些,语气更游刃轻松:“前些天在柏林,刚回来。”
“哦。”她脚跟并拢,不着痕迹地挪了挪脚尖。
池靳予看她脚上微妙的小动作,就好像“可爱”这个词语在眼前具象化,不自觉唇角轻勾:“会议太多,又有时差,才没联系你。”
南惜察觉到他在看她,垂眸:“池先生,您不用特意跟我讲这些。”
“你可以不在意,但我得解释。”他目光没有挪开,手从裤兜里拿出来,搭上车门把手,“上车吧。”
南惜朝右边瞥瞥,那侧有她的专属车位:“我开车来了。”
池靳予看了眼手表。
“刚好是饭点,遇着了一起吃顿饭,可以吗?”他嗓音含着很浅的笑意,“吃完送你回来开车。或者你想在这儿吃,也行。”
在自家商场和他出双入对地吃饭,没准儿明天就传到南俊良耳朵里。
那晚他看得上的港岛有为青年都被她埋汰了个遍,小老头还在生气,不好惹。
南惜想拒绝,在脑海中组织得体的语言,可这男人诚意满满,已经先她一步打开了车门。
他站在门后,原本该司机站的位置。
他应该向来都是等别人为他开门,从没站过那个位置,也很少给过别人这样的目光吧。
温和,耐心,饱含期待的目光。
这样的目光是绝不适合出现在商场谈判和会议桌上的。
南惜想起那晚胡同里的月色,和昏暗中他拎着食盒认真而诚恳的目光,也像现在。
短短几秒,她心脏像被一个小东西踩了踩,塌下去一块。
她觉得今天一定是鬼上身了,居然这么轻易就上了他的车。
星空顶调至刚好的亮度,不刺眼,但在白天里也能烘托出氛围感。
他这人,还有点浪漫细胞?
南惜扭头看了一眼,在被抓包之前,迅速扭回来看手机。
魏亦铭回了她微信。
这次居然没等半个月,才几个小时,就回了她微信:
【嗯,认识,我朋友。】
【怎么了?】
南惜又快速瞥了眼被表哥称之为“朋友”的男人,接着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暗暗告诉自己,才不是因为那天他提结婚才要打听他。
她只是好奇,对这个传闻中又老又丑还不行,本尊却帅得如此逆天,风度涵养也无可挑剔的男人,有理所当然的好奇。
她不信这个世界上会有完美的男人,哪怕她爹,帅气多金宠老婆,但脾气不算太温顺。
魏亦铭很快回复:【是个行事磊落,值得深交的人,我很欣赏。】
南惜想听的不是这个。
她皱皱眉,继续问:【说点儿有用的行不?】
魏亦铭:【什么叫有用?】
南惜:【缺点。】
魏亦铭:【你跟他有仇?】
南惜心虚:【没有啊,就问问。】
魏亦铭:【缺点去问你亲哥,他能告诉你一箩筐。】
南惜眼睛一亮,果然。
但紧接着,魏亦铭毫不留情地打消她兴奋:【不过一条都不可信。】
她嘴角又耷拉下来,不由瞄了瞄正在开车的男人。
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像漫画里一样骨骼精美,温润修长。
手机一震,南惜转回去看消息。
魏亦铭:【真挺不错的,非要鸡蛋里挑骨头,就是他这人挺孤独。】
她心脏微微颤动。
魏亦铭:【读书的时候家里对他不怎么上心,一个人在国外,朋友也不多。我算一个,铂锐资本的薄慎算一个,其他好像就没了。】
【能力出众,人品端正,社交简单。话不多,但做事儿非常靠谱,实在。】
南惜怔怔地看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这些语句和她接触下来对池靳予的浅薄了解,怎么拼凑都是个不错的人。
科学家实事求是,魏亦铭从不会说谎。
她自己的感觉也做不得假。
发现女孩时不时打量的目光,池靳予在红绿灯前停车,转过头看她一眼:“怎么了?”
“没事。”南惜按灭了手机屏幕,抬手把头发掖到耳后,过了一会儿,又揪着脖子上的丝巾愣神。
她在想,那些年田蕙云母子对他本人的歪曲和诽谤,是有多恶毒。她真的以为他是一个自私,霸道,刻薄冷酷的资本家。
还有满城关于他外貌的虚假流言和带侮辱性质的人身攻击,他就真的不在意吗?
夕阳逐渐带走空气中的余热,天边粉橘色云团交织泼洒成油画,又被高楼大厦无情地将这块画板切割。
这个时候,她本该坐在云宫的停机坪上,悠然自得地看晚霞。
但很奇怪,此刻她并没有一丁点计划被打乱的不耐和烦躁,脑子里时不时地,还想起魏亦铭那些话。
她的走神被男人低醇的嗓音打断:“到了。”
池靳予解开安全带,又下车绕到副驾驶,站在一旁等她下车。
脚落地,胡同掠过一阵风,她不自觉拢了拢外套。
池靳予关好车门,把钥匙交给泊车小哥,手腕内侧抵在她肩头往里推推,示意她上台阶,留神被车身擦到。
他的手离开后,南惜有点怀念肩膀上那阵热度。
一定是园子里太冷了,她想。
这是一家四合院会所,但和池家老宅的传统京式风格不一样。
是彻底打破重修过的,一步一景的江南院落。
连廊漂浮在锦鲤池上,每当有脚步经过,桥下聚集的鱼儿便散开,像打翻的红色颜料随水波晃荡,游到不远的地方,再次欢快地成群结队。
南惜一路都在看那些锦鲤,到连廊尽头,池靳予伸手拦了她一下:“台阶。”
“哦。”南惜笑着踩下去,“谢谢。”
晚霞落幕,黑夜升起,暖白色射灯在水面映下一座座小山丘,庭院被各种灯光装点出与白天不同的静谧。
院内景色比包厢里好看,等餐时,南惜坐在包厢后门的美人靠上,拿着服务员送来的一小包鱼食,看灯影中的锦鲤随着她抛出的动作而雀跃争抢,激起一阵阵水花。
鱼食喂完,她支着脑袋开始发呆,视线落在对面假山的洞里。
那里正好投了一束灯,照出假山凹凸的纹理,和深浅变幻的光影,有种引人探究的神秘。
就像这世上某一种人。
怔然中,南惜忽然听见背后低醇的男声:“想什么?”
她平静地回神,换了只手托腮:“之前一直在找这样的院子。”
池靳予说:“二环内挺多,虽然不少都开会所了,但私人闲置的找一找也会有。”
价格贵,普通二进院,不带装修的老院子就上亿,但他没说。钱对他们来讲不是问题。
“几百平够干什么啊。”南惜看着水中的鱼儿,“这院子就太小了,只能算精致,苏式的,像拙政园那样才大气。”
池靳予望着她微微仰起的后脑勺,眼眸稍眯了眯,没说话。
“可京城市中心哪有那么大的,只能想想了。我又不爱住郊区,爸妈那边出来逛个街都要好久,开车累死人。”南惜兀自叹了声,仿佛把他当成一个朋友倾诉,许是夜晚静谧,风景宜人,卸下了白天的疏离防备。
“大概只能去苏州买了,听说那边的小区都有园林,虽然不能长住,偶尔去度个假,也不错。”
“嗯,知道了。”身后飘来不甚清晰的一句。
南惜没太听明白,疑惑地转过头:“什么?”
男人低下的视线,像星子落进她眼里:“我说,我知道了。”